纵观全京城,与许敬卿有仇的没这个能力,有能力的又没仇没怨,裴邵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而程峥还以为是自己在行制衡之道,殊不知他的胆小懦弱多疑,也早已成了旁人算计的一环。
所有人,都不过是程慕宁棋盘里的一枚棋子。
后来回想起来,她将他调去值守政事堂,让裴邵在最短的时间清楚了朝廷的局势,又常常让他陪着批公文,时不时与他说些繁琐的政事,那些不经意的随口一提,都是她刻意为之下的安排。
她早在一开始就把裴邵计划得明明白白,所以她当然不会嫁给他,因为一旦裴邵成为驸马,就再也没有能与许敬卿抗衡的资格,而不管是成为驸马,还是后来出现任何差池,没能成功按照程慕宁的计划站在现在的位置,他都将成为一枚对程慕宁来说毫无用处的弃子。
弃子,多么残忍的说法。
裴邵有时甚至暗自欣喜,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他还有能被她利用的本事,否则她是不是转头就要寻找下一个助力,会是谁,姜澜云,还是其他什么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
所以沈文芥又算什么,程慕宁何止不爱沈文芥,裴邵时常觉得,她或许根本不爱任何人。
但夜里时时攥着他的扳指又算怎么一回事?
程慕宁是个可以真话假话掺着说的人,裴邵是真分不清,诚如她每回看过来的眼神都含情脉脉,好像满怀爱意,裴邵却连一半都不敢信,他甚至怀疑,那夜被她攥在手心里的扳指,兴许是她另外一场别有用心的算计,他只不过是又一次地跳进了她的陷阱里。
而这种意味不明,让人无比烦躁。
就像现在,程慕宁那只手从他右臂绕到身前,几乎将他半边身体抱了个满怀,唇瓣贴着他后颈,一下一下地蹭着他亲,这种大大方方的亲昵,也不知道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
反正她一贯能把假的演成真的。
她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对谁都是,对他更是。
裴邵摁住程慕宁那只试图探进他衣襟里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程慕宁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裴——”
话音未落,身侧的人倏地翻过身,动作近乎粗暴地吻住她,唇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被咬疼了,她在喘息间隙说:“轻……”
可他更凶了。
男人灼热唇一路沿着下巴到脖颈,程慕宁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最后侧颈的软肉被他叼住的时候,程慕宁疼得直打颤。裴邵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然后停住不动了,唯有胸膛起伏不定。
程慕宁把手搭在他后颈上,拇指指腹像是安抚地蹭了蹭他的肌肤。
过了好半响,裴邵才冷静下来。
床边只挂了一盏油灯,微暗的光笼罩在头顶,裴邵抬头看了程慕宁一眼,再次俯身下去。
这次的动作缓慢绵长,他心无旁骛地闭上了眼。
夏夜蝉鸣蛙叫,顺着紫藤花的香味从半开的窗牖飘进来,盖过了幔帐里湿漉漉的吞咽声。程慕宁的舌被勾着,裴邵吮吸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让她舌尖发麻,唇齿间逸出一小声舒适的喟叹,但迎来的是男人更深的掠夺,她双手缠上裴邵的脖颈,仰着头竭力去回应。
这种唇舌纠缠,他们都非常默契。
那是三年前扶鸾宫的很多个日夜,在堆满公文奏疏的案几旁无数次的演练得来的默契,她喉咙里随便发出个什么声调,裴邵就知道她的舌要往哪里探。
反反复复的吞吐,唾液交缠的声音蝉鸣也逐渐遮盖不住。
裴邵的手向下松了她的衣带,摸到肌肤时程慕宁明显抖了一下,他指腹一顿,继续往上,停在那件绣着紫藤花的小衣边缘。
裴邵从来没有真正冒犯过这位公主。
不是没有情动的时候,恰恰相反,程慕宁常常在亲热的时候不知死活地撩拨他,但正如陆楹所说,裴家的家风不是这样的,京中女子又多注重名节,眼前这位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那么尊贵的人,他怎么敢轻易怠慢?
彼时裴邵一心想按照礼数来,只是先帝驾崩孝期未过,他只能一忍再忍,最难耐的时候,也只是埋首在她脖颈间,嗓音沙哑:“公主……孝期一过我就修书回去,请圣上赐婚,好不好?”
程慕宁笑眼盈盈地说好。
现在想起来,好什么好,都是哄他玩的。
对程慕宁来说,那不过是一段时局之下的露水情缘,根本没想过长久。
程慕宁此时因为缺氧头晕目眩,忽然唇舌一疼,察觉到裴邵的情绪似有波动,还没反应过来,裴邵就已经松开她。
紧接着手被拉住往下带了带。
她怔了一下,就听裴邵压着嗓音说:“当年那种拉拉小手的过家家我不想玩了,给你个机会想清楚,现在要走还可以。”
但裴邵眼神寒峭,瞳孔里全是搅海翻江的浪,沉得可怕,倒不像是给她机会,反而是在说:你敢走试试。
就和在酒楼时说要她一样,都是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程慕宁有一瞬间僵住了。
倒不是抗拒。
时下的风气不说拘谨,却也并不豪放。程慕宁不是个不注重名节的女子,且相反,她的礼仪规矩都是由皇后和宫里的教养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公主该有的矜持高傲她一分不少,但对裴邵她一向放纵,这种放纵始于算计,耽于欲望。
欲望么,欲望是用来跪服的,即便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也没有办法将它关进笼子里。
何况她也根本不想。
但,指尖传来的灼热感好像要把她整只手都烧掉,程慕宁的表情有片刻的迟疑,那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