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君不知道屋子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柳梦已那疲惫无力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胆战。潋君的手慢慢地从门上滑了下来,恰在这时,他听到桌椅倒在地上的声音。潋君心头一紧,刚想要推门,又赶紧收回了手。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克制着自己不要推门而入。
“阁主。”
紫眸走上前低声唤道,良久,柳梦已才渐渐喘过了气,他吩咐道,
“把饭菜放在门口。”
柳梦已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
“这一点痛,我熬得过去。”
柳梦已声音虽疲惫,但语调仍是一贯的平淡。若非潋君看到紫眸红了眼眶,他真会以为只有一点疼而已。但即使知道柳梦已此时承受了多大的疼痛,潋君又能做什么,不过只是默默地离开而已。
夜里,紫眸刚回到院子就听到侍女禀报说纪槿如刚才派了人来,说要见她。紫眸闻言,略有些吃惊。自从当初纪槿如折腾出那么大的事情之后,她便不得离开院子。
紫眸来到山下纪槿如的院子,刚一走近,门就被打开了。纪槿如一身碧绿色锦缎,笑容甜美娇巧,她道,
“紫眸,你这架子可越来越大了,让我好等。”
紫眸没功夫与她闲话,开口便直接了当地说道,
“槿小姐,我可没你这么悠闲,每日绣绣花弹弹琴地就能过一天。到底有什么事,你快些说好我也能早点回去睡。”
纪槿如强压着心里头的气恼,她嫣然一笑道,
“紫眸,柳梦已的第十层练得怎么样了?”
紫眸闻言,略有诧异,不明白为何纪槿如会特地把她叫来问起这个。
纪槿如见紫眸不答,似笑非笑道,
“怎么?以为我又要害你们阁主了?”
紫眸笑着摇了摇头,她说道,
“槿小姐,你这话说错了。阁主不是我们的阁主,是所有华月阁弟子理应效忠的阁主。”
纪槿如凝深看了紫眸一眼,许久不发一言。紫眸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天色渐暗,也有些待不住了。
纪槿如轻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小盒子扔向紫眸。紫眸一愣,抬手接住。她疑惑地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与千面罗刹虫齐名的刹血毒蝶。
纪槿如依旧是一脸高傲之色,她道,
“这是当年父亲留给我的,既然华月阁的武功是以毒修炼,多少总有些用处。”
纪槿如紧咬着双唇,挣扎片刻,才又道,
“你跟柳梦已说,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还有,若他真输了死了,就辜负了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说罢,纪槿如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的话。
纪槿如从未学过华月阁的武功,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这刹血毒蝶虽是毒中圣品,但在这当口若柳梦已以此修炼,毒性在体内更无法控制。想到这里,紫眸小心地把东西收好,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可潋君翻来覆去怎也睡不着。先前他虽然能控制住自己不要进去,但仍然无法不担心柳梦已的身体。心中挣扎了许久,潋君最后还是起身穿上外衣离开了屋子。
柳梦已的屋子还点着微弱的烛光,潋君站在门口,一只手抚在门上,不敢推也不舍得放下。半晌,他浅浅一笑,对着屋里头的人说道,
“柳梦已,你还醒着吧。”
屋子里头隐约传来一点儿动静,潋君就像先前那次一样,靠着大门坐在了地上。
“柳梦已,我不进来,就坐在门口和你说会儿话。”
灵山上的夜风比其他地方要冷上不少,潋君出来得急也没多加件衣服,此时身体已经有些凉了。
“上一次离开蓬莱岛之前,紫眸曾说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冀州看看。虽说那时候只是骗我而已,但我也是真的想要再去一次。冀州景色天下无双,这话你一定没听说过。”
潋君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而屋里的人并未答过一句。但,即使只是这样坐在屋门口,就让潋君感到一种特别的安心。柳梦已离他很近很近,只不过隔了一扇门而已。
“等到夏日时节,我们做藕花糕来吃……”
潋君话未说完,就发现身后的门被打开了,柳梦已手里拿着一件厚外衣正站在门口。潋君茫然地站起身,愣在那儿还未反应过来,柳梦已早已把外衣披在了他身上。
“外头风凉,你进来坐。”
柳梦已看着潋君那被风吹红了的脸,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握着潋君的手拉着他进屋,当察觉到潋君的手冰凉凉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
屋内的烛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柳梦已的手并不比潋君要暖和多少,但肌肤与肌肤之间紧密贴合的触感,却能带给潋君一种莫名的安宁。柳梦已的眼眸仍是如潭井般深邃,但已不再是一片死水,微弱的波动如烛光般闪烁,透着隐隐的温情。
潋君忽然想到,那些他曾经妄想而不敢求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得到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能靠着身体和姿色谋生的娼妓,而与他十指交扣的人也是他愿意生死相伴之人。若这一生就在此刻结束,怕也是不再会有遗憾了。
之后一连半个多月,柳梦已没有再踏出房门一步,他把所有的时间就放在了练功上。一日三餐都是由紫眸亲自送去,潋君只有在每日夜里才会去和柳梦已说说话。他心里牢记着紫眸当初说过的话,未再踏入过柳梦已的屋子一步。隔着扇大门,潋君坐在地上自顾自地说着白日里的事,柳梦已很少会出声。但潋君晓得,在门的另一边,那人一定在仔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