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见这少年身上银甲虽然有磨损但用料却是极为考究,佩剑和匕首亦非凡品,料定此人的身份定不一般,苍老松弛的眼皮一翻,问道:“这人是盛国人吧,你同他跑去瘴林里去作甚?”
岑罪果如实答道:“是他不小心误闯了瘴林,我……我是去瘴林里找他的。”
巫医嗤笑道:“你能不知这瘴林的凶险?萍水相逢你涉险救他,小黑果子,你可真会为自己挣前程。”
岑罪果不知他话中的深意,他只想求巫医救他,便一个劲地磕头,还没磕几下小小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巫医打眼一看,这是晕了过去,小孩儿浑身都是沾着泥沙的伤口,被雨水泡得泛白的皮肉正在往外渗着血水,肩膀上的衣料都被磨破了,露出瘦小单薄的肩头上一片血肉模糊,左手怪异的耷拉着,约莫是断了。
“这么远的路,你都能把人从林子里带出来,你这晦气货倒是有几分本事,那本巫今日就替你挣这份造化。”,巫医拎起岑罪果的小身子往墙角一抛,转头将魏瓒扶进了门。
岑罪果醒来时,只见天光大炽,日中骄阳烤得他浑身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往屋檐下缩了缩,突然想起了魏瓒,却四处都不见他的人,好不容易撑着快要散掉的身子站了起来,才看清了这是巫医的家,顿时松了一口气。缓过神来身上的疼痛更甚,他的手臂好像有次被人打断了腿那般疼,轻轻地摸了摸已经使不上劲儿的右手,疼得直抽气。他傻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徒劳无功地用嘴朝着伤处吹气,想着这样会好受些。
药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巫医架着魏瓒走了出来,他将人往地上一抛,说道:“你们走吧,他眼睛没什么问题了,但腿上那口是环金练蛇咬的,本巫只能暂时压制他的毒性蔓延,这种毒唯有狼吻草可解,但狼吻生长于北方,南疆没有,你将他送到绥州城找到他们盛国的驻军,至于他们的军医手中有没有狼吻草,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岑罪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问道:“如果没有狼……狼吻草的话他是不是就会死?”
巫医啧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拿着个小瓶子出来抛给岑最果,岑最果手忙脚乱地想接,却扯动了右手的伤疼得龇牙咧嘴的,瓶子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他也顾不得疼赶紧去捡,拾起来吹了吹灰,就听见巫医说:“这是狼吻草的种子,但南疆天热潮湿并不适合这种草药生长,本巫也从未将此草种成过。如若盛国军医手头没有这种草药,你便让他将这种子带回北方兴许能种出来,但需要花费一年的时间,在此期间只需用金针压制毒性不向心脉蔓延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好,小果记下了,谢谢巫医阿爷。”,岑罪果感激地点了点头,想去扶魏瓒起来,却怎么也撑不起身。
巫医看在眼里,蹲下身将他的右手臂虚虚地握在手中:“本巫可不白治这小子。”
岑罪果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讨好道:“那……那小果帮您干活儿可以吗?”
巫医乜了他一眼:“你能干什么活儿?”
岑罪果想了想:“巫医阿爷家也有羊吗?我可以放羊。”
“我不用你放羊,你将他送回去之后来我药庐,帮我试三贴药,怎么样?”,巫医满脸的图腾显得诡异极了,一双精光乍现的眸子阴森森地盯着他,让岑最果想到了瘴林里的毒蝎子。
岑罪果想到上次巫医帮他治好断腿后,让他试了几副药,他喝了之后腹中绞痛难忍,最后都吐血昏过去了,不禁心有余悸,小小的身子颤了颤,怯怯地说:“能……能不能不要让小果喝那种肚子会疼的药啊?”
“你这小孩儿怎如此娇气,你可是墨实,命硬死不了的。这样吧,本巫大发慈悲,将你的断手也一并治了,如何?”,巫医的话像一条蛇一般缠上了岑最果的颈子,让他觉得如若自己不答应,就会下一刻被对方勒毙。正在踟蹰间,巫医往院子里一指,说道:“看到那辆勒勒车没,本巫也可以借给你,你推着他走可轻松多了。”
岑罪果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以前尝过的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巫医满意得笑了,拿了两个木板将岑罪果的断臂固定住,喂他吃了些镇痛的草药,便打发他走。
岑罪果将勒勒车上的车套箍在腰间拉着车走,果然省力了许多,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看到村子里有几个南疆士兵正在四处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打眼一看其中一个昨日还来向他打听过魏瓒的下落,被他乱指了一通给打发的。
岑罪果心头一惊,赶紧拉着车往另一条路走,但他人小,车又重,走得并不快,眼见那群士兵离得越来越近了,他看见了他主家的那个羊圈,突然灵机一动。
“欸那个小孩儿,你车上是什么啊?”,一个士兵指着勒勒车问道。
“是……是羊还有草料,主人让我拿去集市卖了。”,岑罪果光着小脚丫,衣衫破烂不堪,浑身都是干涸的泥点子,连小脸儿都是脏兮兮的,只露出两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像个小奴隶。
士兵打眼瞧了瞧板车上堆了几摞草料,还挤着几只小羊崽,不疑有他便放他走了。一众士兵在村子里搜了一早上都没找到人,便坐在树荫下躲懒。
为首的士兵有些奇怪地嘟囔了句:“这南烛族的小奴不都是送到别族去当个小倌儿,玩宠之类的么,怎么还有出来当长工的?”
片刻后另外一个士兵道:“谁家会让一个小孩儿去卖羊啊,不怕羊被人抢了啊?”,为首的士兵撑着刀站了起来,低呼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