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双手捂着嘴,没敢再出声,可还是不住的哼唧。
裴醉眉间的褶皱紧紧蹙着,右手攥着前襟,强忍着疼痛,冷汗沿着下颌滴落,连一贯散漫微挑的凤眸都染上了一层水雾,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拎出来一般,苍白得近乎不堪一击。
“殿下,你疼就说出来,别这么忍着。”方宁双手没从嘴边拿开,声音模糊着飘了出来。
裴醉犹自皱眉,并没说话。
方宁见那人没搭理自己,唉声叹气地想要替他拆了银针,可手指刚一碰他的手臂,那人仿佛卸了力道似的,身体向床铺里侧歪了一下,接着便倒了下去。
“殿下?!”
方宁惊诧又害怕。
殿下的身体虚弱得实在是太快了,他都不知道,以这副模样,究竟还能撑多长的时日。
方宁今生第无数次后悔,自己就不该听殿下的蛊惑,把‘蓬莱’拿出来当作救命稻草。
他手忙脚乱地替他收拾着满地的血迹,又替他盖好了被子,把寝殿的窗户开了条缝,正好对上一个跛脚弓背长须髯的老头子那糟心的面容。
“啊,周先生。”方宁挠了挠头,心道不好,立刻就要合上窗户。
周明达脖子涨得通红,两手抵着窗户:“臭小子,你给我滚起来,说,把老夫的棋谱又给藏哪去了?”
“啊,不是,周先生,那个,殿下今天真的不太舒服。”方宁双手抓着木窗户两侧,努力和周明达拼着力气,想把窗户关上。
“少来!”周明达每次都被裴醉糊弄过去,哪里知道那人真的已经病得起不来,只以为那臭小子又把棋谱藏起来,要自己干这干那,越想越生气,干脆舍了窗户,推门进了正堂。
他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向内室走,差点被这股浓厚的血腥味道顶了个跟头。
“怎么回事?”
周明达怔了怔,看见平常吆五喝六的臭小子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也吓了一跳。
“怎么,怕我死了?”裴醉没睁眼,唇角微弯,声音轻哑,“放心,祸害活千年。”
周明达松了口气,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指着裴醉的鼻子开始骂:“好你个臭小子,又把老夫新偷来的棋谱藏哪里去了?”
“先生,捐学条令你拟完了吗?”
周明达捻须,从袖口里掏出厚厚一本册子,懒洋洋地丢了过去:“臭小子,我看你最近是彻底疯了,总觉得自己被骂得不够狠,还想再添一把火。”
“是啊,这帮御史连骂人都不够带劲,动不动就要没出息地撞柱子,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裴醉缓缓睁了眼,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勉强拿起床侧那册子,强撑着精神扫了一遍。
“你前两天刚伤了一堆国子监生员,现在又要卖国子监的名额,你是要跟天下读书人作对。”周明达咂咂嘴,“你若不是疯了,就是要死了。”
裴醉笑着咳嗽,唇色惨淡得几乎看不出血色:“知我者,周先生。”
周明达盯着裴醉苍白的脸色,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关心:“你咳,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绝了,老夫也不信你小子会死得那么早。”
“那还真是让先生失望了。”裴醉话语一转,指着其中一处,“把这个分开。欲入国子监,携千石米者,祭酒每月亲临授业;低于三百石者,只能由六堂学正带着,与其他士子同吃同住,还要负责抄录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