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耕云抱着门房里那个,还翻着绿苔色的扁鱼缸跑回门房时,亭外头已经倚了个人。
穿一件黑色的衬开衫,肩平也宽,挺高大的感觉,头往厂里扭着,只能看见侧颊的边线,以及额前的头发自眼窝往上,又往前鼓出了一道弧线,看起来特别厚。
严耕云把缸往桌上一放,一声“您好”才到嘴边。
王醒却先听见动静,上身顺势拧了半圈,跟他对上了视线。
严耕云愣了非常细微地一瞬,感觉他眉眼那块儿有点眼熟,但嘴上照说不误:“您好。”
可是王醒现在不太好。
不是吹,他记性挺好的,而且这人脸上有三颗小痣。
右眼下方一个眼距、离内眼角25的位置一个,鼻头偏左的位置一个,还有一个在左边颧骨往后一点,都很小,社交距离上看,也就细尖笔头一点的那种深浅,并不干扰他的长相,但是看见了痣,会更容易认出他。
所以王醒记得他,这是告别会那天,唯一一个,全家都没有见过的人。而且会后,他也是唯一一个留着没走的朋友。
其他的朋友,要么是真人要么是照片,他或家里人都还对得上名号。
只有这个人,凭空冒出来,但被分在“超级好友”里。
这组里只有4个人,一个是他男发小,一个是他的女发小兼白月光女神,还有一个是他的游戏网友,认识很多年了,在外地,会上没来,剩下就是这个了。
他看着倒不像是坏人,只是浑身都带着问号。
谁啊他是?怎么又出现在这儿了?还穿着保安的衣服,但要是保安,爸又应该认识……
乱七八糟的,王醒一时也理不清了,只好转过来,看着他说:“现在归你值班吗?”
这人脸色够臭的,但严耕云觉得他有点过了。
自己不是一听见喇叭响就回来了吗?就这么两三分钟,就能给他急死了?
严耕云在心里说,小题大做。
不过面上,他还是把嘴角一扯,再拿手指头摁着登记簿一转,推到窗口外面说:“是的,麻烦您在这儿登个记。”
王醒睨了那本子一眼,也不登,只把眼皮一抬,不耐烦地说:“开门。”
投诉
开开开,他会开的,开门就是保安的工作,之一。
于是严耕云把头一点,说:“好的,马上……”
隔着这块、有开口小窗的这一列上、异常干净清晰的玻璃,王醒看见他头微略微向左歪着,嘴唇一抿,弯出一道向上的弧线,礼貌得像个金牌客服。
可他嘴里说的却是:“您贵姓哪?”
王醒:“……”
换了汤但没换药,还是要登记那一套,但他越坚持,王醒也就越不想登。
厂里他来得不多,但从来不用登记。
最近不顺,哪儿都不顺,连这个破厂的门都进不去了!他很想来吗?还要登记!
这一瞬间,王醒忽然理解了网上那些杠精,因为他现在就在那个状态里:拿着锤子找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