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嘉静静听着,脑海中似乎能想到那人说这些话时的神情语态,他笑了起来,“他要是知道他那样的人教出来了我这样无仁无义,不择手段的学生,估计得气的冤魂从地底下爬出来。”
苏慕嘉后面又躺在李祁的腿上听了一会儿雨,起来的时候扣着李祁的后颈亲了人一会儿。
“你早些睡。”雨下的殿内有些起凉,苏慕嘉给人拿了件氅衣披上,一边给人拢紧一边说,“苏姑娘说了你的身子夜里要早早歇着,别哄我。”
李祁仰头看着人,“要回去了吗?”
“嗯。”苏慕嘉说,“我闹出这么大动静,今夜估计就该有人要登门造访了。”
易攸宁闯进苏慕嘉宅子的时候,被小十三在院子外面把人拦下了,易攸宁打是打不过,但谁让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人张口就懒洋洋的朝里面喊道,“一万两银子,让这破小孩让开。”
然后就听到里面苏慕嘉的声音说,“十三,让人进来。”
易攸宁看着小十三,后者不情不愿的把路给人让开了。
“你是从哪儿找的这么块宝地,要不是为了找你我都不知道金陵城里还有这么寒碜的地方,怎么,这地儿风水好,能保佑你升官?”易攸宁一边往里走一边慢条斯理的打趣道,“你说你从我这儿也坑了不少银子走了,怎么……”
院子里正坐在躺椅里看书的李祁闻声抬头看了人一眼,易攸宁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看到李祁,冷不丁看清是谁的时候差点没绊个跟头。他几乎肉眼可见的收敛了起来,跟李祁行完礼后笑着问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陛下怎么会在……这儿?”
“春日负暄,煮茶读书。”李祁手上翻了一页,淡淡道,“我在此处闲坐。”
大晋皇宫何其之大,什么茶需得到到此处喝,什么书需得到自己臣子的府上读,什么春日需得到这样一个破宅子里晒。
易攸宁内心腹诽,面上却道,“原来如此,陛下好雅兴。”
“易公子破费了。”苏慕嘉过来端起石桌上的白瓷杯喝了口水,十分心安理得的要起了账,“那一万两不知何时能送到我府上?”
被人光明正大抢银子的易攸宁懒得应这句,只装作没听见,转头看到了身上沾着泥点,衣袖挽起,额头出着薄汗的苏慕嘉,皱着眉没看明白,“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种桂。”苏慕嘉答说,“说是晚春易活,最近几日时候不错。”
“……”易攸宁,“苏大人好雅兴。”
“比不上易公子,喜欢闯到别人府上找乐子。”苏慕嘉放下手中喝尽的瓷杯,笑着道,“不过找到这儿总归不会是为了与我叙旧吧?”
被人这么一说,易攸宁这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和李祁也算是熟识,但李祁是天子,君民之别,他在其他人面前再怎么随心所欲,口无遮拦,到了李祁这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的。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就稍显犹疑,最后还是正色道,“陛下能否告诉我,北境如今的战况?”
易攸宁此话一出,李祁心里便猜到了几分对方是为了什么,但还是看着人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崔将军自从出征北境之后,每逢月末都会给我写封书信寄回来。”易攸宁说起此事就有些心烦意乱,“可这次已经近三个月了,我还未收到。”
虽说打仗之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一日没有亲眼看到那人在信中亲诉平安,他就一日不能心安。在旁人眼里那或许是个统领万千兵马的将军,但在他眼里却终究只是那个被他看着护着长大的小孩。夜里惊醒梦到的都是杀人盈野,那个人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太消磨人了。
“捷报十几日前就到金陵了。”李祁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此刻说出来的时候十分平静。
易攸宁,“什么?”
“要是路上不耽搁的话,估摸着子安他们下个月就能回京了。你若未收到书信的话——”李祁想了一下,自以为委婉道,“会不会是子安太忙忘记了?”
易攸宁听到了最想听的捷报,却笑不出来。
心里全都在盘算着等那臭小子回来要怎么跟人算账,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一月不过写一封书信能要了他的命吗?
倒是白糟蹋了自己担心了人这么久,日日怕他死在外面。
最后离开的时候易攸宁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苏慕嘉倚着石桌低头看着李祁,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慕嘉眉梢眼角都浸着笑意,伸了一只胳膊到人面前,然后李祁放下手中的书,极为自然的替人挽起了散下来的袖摆。
易攸宁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先前还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李祁看重苏慕嘉,所以两人私下里有走动,关系瞧着比之寻常君臣看着要亲近一些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这会儿他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分明就不是什么君臣之情,而是……
他自己本就是乱来的性子,所以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不过他这一辈子死也想不到,向来洁身自好受万人敬仰的陛下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和自己沦为一丘之貉。
易攸宁越发可惜当时没有说动苏慕嘉去为他的松竹馆坐楼。
他就知道苏慕嘉那张脸大有用处。
易攸宁心里正感慨,转头撞到了正往里走的小十三。他抬手将人拽着往外走,也不跟人计较之前被拦的事情了,苦口婆心的劝道,“别说你易公子没提醒你,等会儿进去再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小心被你那黑心的主子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