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巧的情绪随着乐律,像化作这细雨一般,不紧也不慢,不疏也不密,滴滴零零,抽丝似的,愁绪被拉得细长。
一曲毕,掌心平复颤动的余音,宋归慈抬起清冷的眼看她。
“郡主的礼物我很喜欢,不妨回赠你一个秘密。”
江应巧低头捏着衣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从未与人提及的隐情。
宋归慈随意拨着琴弦,出一个个单音。
“我儿时府中有个管事姑姑,她待我极好,母亲视她如妹,扶持打点她家人生计。而在我和母亲被困在火海的那一天,她头也不回地逃了。”
江应巧想说什么,却堵在嗓子里不出声音。
宋归慈顿了顿,伸出食指戳弄手边的木雕兔子。
“还有一个人,她总是意料之外的出现在我身边,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将我拉起来,然后留下一堆疑问也逃走了,像只狡猾的兔子,捉摸不到。”
“我不知道她想从我这里的得到什么,但我肯定,她定有所图。”
江应巧甚至不敢抬头,也没看到宋归慈把木雕戳到了琴案边缘,摇摇欲坠。
她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干哑的话,“你不信任……那个人?”
“遮遮掩掩,心怀鬼胎的人,让我如何信。”
宋归慈的声音清冽,依旧不掺杂一丝情绪。
“尤其信任最是反复无常,人心不及利益来得可靠。”
“有利益衡量,就算有一天被欺瞒、背叛,起码彼此能清算得了账。”
轻轻一碰,木雕终于掉了下来,被另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托住。
宋归慈唇角挑起一个弧度,目光里近乎是平静的疯感。
“所以郡主要明白,你给我这个,就是亲手将索取利益的特权交到我手上。”
“因此比起她,我反倒更愿意信你。”
“……”
他十分大方地给了她反悔的机会,“要收回去吗?一件死物而已,逼迫不了你。”
江应巧摇摇头,坚定地对上他的目光。
“我说到做到,而且你刚才说了喜欢这个。”
宋归慈紧紧盯着她,舱内静得能听见外面的细雨声。
船夫的一声疑惑打破安静,转身朝里面喊:“客人,前头的画舫停下来了,兴许是有人要过来。”
他放缓度,不等两舫尾相接,徐均承手拿酒壶杯盏,迫不及待一个箭步跨到他们所在的这艘,还回头暗暗朝原来的船夫摆手,示意赶紧拉开距离。
见前面未有身影跟过来,徐均承松了口气,弯腰朝船舱里偷瞄,扬声道:“贺安,我要进来了,里面没生什么我不能看的吧?”
这话说得,好像多体贴似的。
宋归慈掌心收紧,手背上有青筋鼓起,将东西放入袖中。
“滚远些。”平静的嗓音终于有了波澜。
“滚不了,四周只能投河。”
徐均承已经掀开帘子走进来,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确认没事后,一屁股坐到宋归慈对面,深深叹了口气。
“说真的,方才在那画舫上,好悬我就投河了。”
“那位婉公主我实在招架不住,聊了没两句,开口就问我愿不愿意给她做驸马?!拉着我问年岁几何,生辰八字,回去就要找钦天监算相合吉日!”
他面露苦笑,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