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完美是最简单的沟通技巧,因为放弃沟通。她不那么爱他,甚至隐约轻视她。
他又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我认识你的时间已经比不认识你的时间长了。
他想,现在我也是了。
进医院前,他有满腹心事要倾诉,张口却道:“我想过了,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了,学区也不好,我准备上杠杆换套新房。最近有个新楼盘,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
后来是车祸,丧女,离婚,当杨浔带着一团混乱闯入,当着张怀凝的面告白时,他诧异。原来爱是要说出来的吗?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吗?是真心的吗?
张怀凝的眼神也变了,他能认清出她的一丝动容。这么多年来,他都误会了。他以为的幸福让她不幸。原来她想要的是无边黑夜中的一声回应,而不是一日三餐中的例行问候。
情感的赛道上,他们先后出发,张怀凝从后面追赶,超过他之后,她没有等在原地,而是朝前走了。还是应用题做少了。
能确定两个既定事实:张怀凝爱着杨浔;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过那又怎样?他也算是略有手段。当了太久病猫,失魂落魄久了,都快忘了她以前还说过他是笑面虎。笑一笑,事情总是没那么糟的。
他的优势还剩多少?
张怀凝现在不爱他,未必是坏事。
处理垃圾债时,有个反常识的逻辑:输家反而比赢家有更大的胜利余地,因为输家输无可输。人对于损失总是更敏感。她很难与杨浔结婚。他们越是不想伤害对方,越是有可能渐行渐远。
恋爱和婚姻是两码事。他已经学会了为她改变。永远不会太迟。
结论是什么?
他依旧有机会,并且胜算不小。他要用最理性的态度解释自己对爱的迷信。只要张怀凝和杨浔的关系没戳破,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离开动物园,杨浔独自回去,檀宜之送张怀凝回家。
恰有小雨,下车后他为她擎着伞,道:“有句话我想对你说,谢谢你。是你教会了我很重要的一课,过去我总把工作环境中的距离感带进了亲密关系里,不想过分袒露自己。我很爱你,直到此时此刻。很抱歉,我之前太在意我的体面,一直没有说。”
“然后呢?”张怀凝明显紧张,生怕他放低身段打感情牌。
“没了啊,我就是单纯表达我的想法,我想让你知道,你很好,仅此而已。”他笑道:“我们以后经常出来走走吧,带着杨浔一起,我看他今天很开心。”
“你今天好像怪怪的。”
“是你喜欢的那种怪吗?”他笑得颇揶揄,“如果是,算是婚姻之将死,其言也善。对不起,之前很多地方我都没做对,我只看到我的爱,没看到你的痛苦,现在认错是不是太晚了?”
“是的。”
“是我应得的。”把伞递给她时,他也握住了她的手,熟悉中参杂着些许新鲜感。因为他失去过。她的手没有避让,这就是他今天微小的胜利,已足够。
周一门诊前,杨浔鬼鬼祟祟地来敲门,像丢炸弹一样甩给张怀凝一个纸袋,道:“你喜不喜欢丑帽子?就当你喜欢了。天凉了,吹到风也容易头痛。”
袋子里是个针织帽,大红色,羊绒双股线,她笑着戴起来,“诶呀,手艺退步了嘛,小浔。”
“免费的,要求别太高。”
“骗你的,不丑啊,很可爱,谢谢你。”帽子的尺寸不太对,她戴着还要用手扶,不然帽檐会挡住她上半张脸。
这个礼物让她偷着乐了一整天,当天的工作结束后,她还躲在办公室偷偷照镜子。除了大一号,颜色土气,不合季节外,真是一顶好帽子。九月中旬,天黑得早,走廊的灯却没亮。她戴着帽子出门,迎面撞见小赵,却听得一声惨叫。
“啊!”小赵回过神来,才道:“对不起,张医生,没认出你,你戴着这个帽子,我还以为是个没头的女鬼。”
“你这孩子真会讲话。”张怀凝把帽檐拉起,露出眼睛,“明天就是中元节,让你参与一下我们科的传统活动了,讲鬼故事。”
尽管小赵不太情愿,第二天科室的年轻医生们凑在一起鬼话连篇时,张怀凝还是把她喊来,道:“那我先讲一个,以前有个人,目睹十字路口有个人被撞倒,却见死不救,之后他总感觉背后凉飕飕,好像有谁对着他吹气。夜里还有莫名的敲门声,可是一开门,什么都看不到。他怕得彻夜难眠,哪怕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然后就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张怀凝煞有其事地停顿住,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他因为睡眠不足,高考发挥失常,只考了个大专。”
文若渊的鬼故事也是寓教于乐的,“以前有实习生不信邪在医院,玩试胆游戏,听说太平间有两具车祸后的尸体,格外惨烈。他们就在凌晨轮流去看,果然很恐怖,但无事发生。可当他们出来时,就遇到了终身难忘的可怕事件。”
他喝了口茶,道:“他们碰上了主任值班,违反管理规定,当场记过,通报批评。”
轮到杨浔了,他道:“我不太会讲故事,就说的简单点,都知道核磁共振时,身上不能有金属物。每次和病人交代,总会有人记不住。有一次一个病人身上打了钢钉,却没说,机器一开,钉子从体内吸出来,血块四溅,皮肉碎块卡缝里,特别难清理,机器都半报废了,太可惜了。”他说完就走,留下毛骨悚然的众人。
文医生道:“他还好在医院干活,不然可真像连环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