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风琴和丈夫匆忙赶回家,事情并不像婆婆说的那么夸张:原来是女儿和侄子玩耍时争吵起来,侄子动手,女儿直接给了他两耳光,都把他抽地上了。婆婆要拦,女儿却一口咬在她手上,接着又哭又闹。
婆婆无奈将她关禁闭,紧张兮兮问丈夫,道:“是装的,还是中邪了?”
丈夫道:“是我们家倒大霉了,她脑子有问题,开始发病了。”
没多做解释,他立刻推门而出。三天后才回来,原来他是去把他的情人检查身体,尤其是生育能力。先去医院检查,再去床上查。
待他回家,家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阮风琴吵着要卖房救女儿,甚至提出要出国。病情是假的,但她吵闹的心是真的,总算舒了多年积攒的怨气。
于是便协议离婚。双方都急,手续便飞快。仅剩一个月的冷静期,就能彻底切割。
临走前,阮风琴最后去见了张怀凝。张怀凝送了一个无人机,说带给她女儿,“以前你生日,我去捣乱,惹你生气了,连礼物都忘了送你。这次补上。”
“我准备先搬海南,我在东北有两个大姨,人不错。我爸妈卖房子的钱也够了,虽然还是分掉了一点夫妻财产。真没想到,比我有钱的人也要吃我绝户。走之前,他妈让我留一下,我还当什么事,结果是找人鉴定那镯子,怕我上次借去弄坏了。”阮风琴低着头道谢,“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抬头和我说话?”
“去了外面,你要和我保持联系。平时不要找我,但我找你,必须马上能联系到。你听懂了吗?”
阮风琴连连应声,不知是冷还是怕,轻微打着寒颤。她彻底像个颓败的病人了。
“你是不是很怕我?”张怀凝叹气,凝望着她,忽然落泪了,真切道:“其实我也很害怕,之前都是装得很凶吓唬你,因为我付出了很多,我好怕有闪失。我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全赌在这一次上。做决定,假装很坚强真的很累,你能不能理解我?”
阮风琴也红了眼眶,道:“谢谢你,我当然理解你。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过。”
人走远,张怀凝面无表情擦了脸,当然是装的。
软硬兼施,都是控制阮风琴的步骤。阮风琴迷恋价值感,既喜欢被操控,又期望强势的人离不开她。只要契合她的幻想,她就会心悦诚服。她软弱惯了,以后生活中遇到困难,容易责怪张怀凝逼她做选择,所以要时时敲打,以防她反水。
操纵人心没那么难,张怀凝不是不会,而是不想。用不着装坚强,早年际遇已将她磨练得冷峻。装温柔可亲倒是经常。
女儿要装得体贴温顺。她道:“没办法啊,爸爸,我也觉得读书没用,可是现在嫁个有钱人都要文凭的。总要好好包装自己。”哄好他的自大,才能有钱读书。
医生要佩戴微笑假面来安抚病人。她道:“情况还算稳定,没那么糟。”绝症病人要先通知家属,不能刺激本人。
至于那些如飞蛾般围着她打转的男人,喜欢她的美貌,家境,性情,工作。她道:“我主内是应该的,肯定会照顾好家里,一年五六十万我也不会都花在自己身上。”蠢货没有被教育的资格,吓走即可。
唾面自干,她会。虚与委蛇,她更会。巧舌如簧,她也能学。可为什么无往不利的生存法则碰上某些人会不奏效?
檀宜之讨厌。一个金融男,下班净琢磨她的爱有多真。太不合群了,都不和同事一起纵情声色,榨干身边人的剩余价值,难怪升职艰难。
杨浔也讨厌,看透不说破,一默默牺牲,二四六假装偶遇。真该趁午休时,给他屁股踹一脚。
最讨厌的就是真心。那颗心是烫,她捧在手里,丢不掉,也握不住。
“我讨厌真心爱我的人,因为不会处理。没有利用的纯粹感情,让我难受得像有虫子爬。”如此实话又不能说,太显矫情了。
很快就是祭拜女儿的日子。张怀凝在上午收到阮风琴的照片,是她女儿在试玩无人机。她微微一笑,很满意。阮风琴还算听话。
把手机黑屏,映出她此刻漠然的表情。长相使然,她和柔的脸上偏长着高挺的眉骨与眼,要时刻带笑才甜,否则阴郁的冷光会时刻闪烁。
檀宜之的车到了,她远远看见,立刻换上和煦笑容,招手道:“宜之。”
他的表情像是吃到了太酸的橘子,不能吐。她后知后觉,自己不可能在今天还露出灿烂笑容,演过头了。
你来的不是时候
他们之在庙里捐了钱,又分别烧香下跪祭拜。原本是完全不信的人,但悲从心来,就由不得他们不信。张怀凝先偷瞄檀宜之,他神色如常。檀宜之片刻后也观察着她,并未看出异样。
祭拜后照例是檀宜之全程安排妥当,竟然又从犄角旮旯找出一家好餐馆。菜色新颖且方便停车。他自嘲是职业病,“我总想为重要的人,把行程安排得尽善尽美。”
餐馆的露台上摆着个秋千,两个孩子围着打闹嬉戏,檀宜之去点菜,张怀凝则望着她们出神,想起阮风琴第一次找她说话的情景。
是初一的课间,她正趴着打瞌睡,忽然有人来敲桌面,“你叫张怀凝,是吧?名字倒挺特别,我叫阮风琴,你要是和我当朋友的话,以后我就带你一起,不让人欺负你。”
“特意来和我说这种话,你一定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