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说不出话来,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侧脸躺在桌子上,一只手盖着面孔,呜呜地哭。
一个讲,一个听。
一个与幼年的阴影做了个告别,一个补齐了童年的缺憾。
秦嘉守把所有能记得起来的事都心平气和地跟周进说了,引得周进大哭了一场。还没等他讲完,周进已经哭累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昏昏睡去。
秦嘉守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凌晨两点一刻。
他恍然记起和伍玖定好两点半要出发去爬嵩山,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有一串未接来电了。
晚上他习惯手机静音,出门的时候忘记改了。
秦嘉守莫名惴惴,回了个电话过去:“嗯……我出来跟朋友喝酒,就我们吃面的那个饭馆。”
不一会儿伍玖就杀到饭馆,佯装生气:“好哇,你们喝酒不带我。”走到近前看见醉倒了一个,问秦嘉守,“怎么喝这么多?你别欺负人家。”
秦嘉守笑道:“好久不见,聊得尽兴了点。”
“周……周老板?周老板?还能起来吗?”伍玖推了他两下,周进纹丝未动,睡得香甜。她皱眉说:“他不能睡在店里。给他爸打电话,让他来接走吧。”
秦嘉守愣了一下,然后说:“他爸爸应该已经睡下了,别让老人家出门了。他家小区不远,我们给他送过去就行。”
伍玖说:“也行。”
两个人又搀又背的,总算把周进送到了他家小区门口,交给了看门的保安,再给周父打了个电话,让他出来领人。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时间都快到三点钟了。
伍玖和秦嘉守怕错过日出,婉拒了周父留下吃点心的热情邀请,把人送到家门口就跑了。夜色中,周父倒也没认出眼前的年轻女子就是一年多以前来探病的“女同事”。
两人安顿好了周进,就启程去夜爬嵩山。
到山脚下时已经过了凌晨三点。按照攻略,登顶要两个半小时左右,而今天的日出时间是5:49,时间上有点赶。
伍玖说:“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先爬到山顶。”
没等秦嘉守答应,她就蹭蹭连跨几个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我比你体能好,但我不会让你的。”
秦嘉守明知她在激他,但体能上的胜负哪有不应战的道理?当下就回道:“你不让我,我却能让你。我比你多背一个包都能赢你。”
包里装着补充能量的食物,水,充电宝,还有一条伍玖执意要带上的小毯子,说重不重,但确实算得上累赘。
伍玖笑了:“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输了可别怨不公平。”
秦嘉守:“我不会输。”
他天生身体素质好,腿长,后天又不缺锻炼,两三个台阶一起迈,不一会儿就把伍玖甩在了后面。形势逆转,他回身朝着落下了几十级台阶的伍玖喊:“这么快就走不动了?要我背你吗?”
伍玖不疾不徐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上爬,淡定道:“先别笑得太早。”
果然爬了半个小时以后,秦嘉守渐渐感到了吃力。刚开始爬得太快,体力迅速耗尽,一步两三个台阶逐渐变成了一步上一个,然后小腿肌肉开始发紧,抬不起来。
他在路边坐着休息时,伍玖追上了他,从他包里掏了一瓶水,大笑着说:“您悠着点,别着急!再见!”
风里只留下的她无情的嘲笑声。
秦嘉守确实不着急,休息够了,一刻钟后再次把她反超。她耐力好,爬山经验多,可他爆发力好,恢复也快啊。
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在这种你追我赶中找到了乐趣。
两人在这种竞赛的氛围中,登山速度比攻略中预计的快了很多,凌晨5点钟已经快到达山顶。
秦嘉守坐在一个较为宽阔的台阶上进行最后一次修整,正揉捏着腿肚子上的肌肉,伍玖再次追上了他,痞气十足地捏着他的下巴,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得意洋洋地提前宣布:“我赢了!”
然后步履轻盈地超了过去。
秦嘉守起身便追。
追了没几步,他便看到伍玖停了下来,用手电筒的光照着路边的什么东西。
她连近在咫尺的胜利都不要了,就那么愣愣地看着。
秦嘉守追到了跟前,问:“你在看什么?”
顺着手电筒的光线看过去,路边怪石嶙峋的山体上,立着棵一抱粗的柏树。离树根一米高的地方,不知道被虫子蛀了还是雷击烧了,有一个足球那么大的洞。
伍玖看得出了神,喃喃地说:“这得多疼啊……”
“树有什么疼不疼的。”秦嘉守走近树洞,打着手电筒往里看,照见了一大片亮晶晶的东西,哭笑不得地说,“里面都是硬币。景区只要有个洞,有个池子,就能变成许愿的地方。”
伍玖手里的光柱晃来晃去,到处照这棵柏树。五月份,万物疯狂生长的季节,这棵树的叶子却稀稀拉拉,半死不活的。
“它快死了。”她伤感地说,“这个洞不长好,它会死的。”
秦嘉守不明白她刚才还兴致高昂的,怎么突然间悲春伤秋起来。他的应对方法是转移她的注意力:“还走不走?我要赢了哦?”
他佯装往上跑了几步,一回头,伍玖还站在那里。
秦嘉守只好折返回来,半拉半拽地把她拖到山顶。
旅游淡季,夜爬的人不多,秦嘉守带着伍玖占了一个看日出的好位置。太阳还没动静,天边仍旧青黑色的。山间雾气重,清晨时分的山风吹来,两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他这才意识到小毯子的必要性,拿出来抖开,把两人紧紧地裹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