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邈坐在副驾,余光瞥了一眼不吵不闹的女儿,眼镜后那双精明而威严的眼中,掠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情绪。
然后下一秒,行进中的车猛打方向盘,被司机狠狠踩下了刹车!
幸好所有人都绑着安全带,凌思南的脑袋磕到前座的椅背,不轻不重的,她摸着头,迷茫地探过脑袋,望向前方的挡风玻璃。
大灯照亮的前路中央,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毫无顾忌地杵在车辆的必经路线上,拦截。
凌思南的瞳孔微微张大。
凌邈被刚才那一瞬的变故吓了一跳,望向车前像是幽灵般立着的少年,很快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兴师问罪地迎上前:“清远,你这是怎幺回事?!”
凌清远穿着一件白蓝相间的兜帽卫衣,马路牙子边扔着他的行李,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还没回过家。
少年的长腿仿佛在路上生了根,一动也不肯动,直视着面前走来的父亲。
“你们,要去哪儿?”声音喑哑得像拉不开响的弦琴。
凌邈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人,此时此刻竟然因为自己儿子眼中质询的气势而下意识目光闪躲,“跟你没什幺关系。”他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眼神,即便他也能察觉到平日凌清远在他们面前乖顺懂事时,仍保持着一份疏离感,但与现在截然不同,现在他眼神里写满的是陌生的冷。
刺骨的冷。
“你带着姐姐,要去哪儿?”凌清远又问了一遍,中年的凌父和少年的凌清远,身高已有几公分的差距,凌清远穿着运动鞋,更高了几分,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挑起来,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清远。”凌思南从车里出来,看到父子对峙忍不住出声想阻止。
——她怕弟弟暴露了。
凌邈听着身后凌思南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你什幺时候和她关系那幺好了?”
“她毕竟是我姐。”凌清远没再深入解释,“我们不是提过,在模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考虑她的去留?因为昨天那件事你就要送她走,是在逃避做父母的责任吗?爸。”
“你说什幺话?”凌邈的声音提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温和懂事的儿子居然敢这样顶撞他,紧皱的眉毛下双眼微眯:“我们做父母有什幺责任也轮不到你开口——而且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怎幺现在会在这里?!”
凌清远的嘴角蓦地一勾,一贯温和清朗的面容上,少有地恣肆。
“想回来,就回来了。”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父亲:“就像你,想送姐姐走,就送姐姐走,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
“凌清远!”凌邈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说话的是自己那个优秀到挑不出瑕疵的儿子,他擡起手指着凌清远,在空气中猛点了几下却气得说不出下句话来。
“爸要带我去和妈道个歉,一起吃顿饭。”凌思南走过来,杏眼微擡,望着眼前快有十天未曾见到面的弟弟,一直空落落的心忽然就有了落处,镇定地开口,“我没带行李的。”
凌清远垂首看她,眼底是翻涌不绝的情绪,可是余光里凌邈近在咫尺,他微阖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恢复如常。
他转头看向凌邈:“抱歉,爸,是我误会了。”
“……回去禁闭。”凌邈目光沉冷地看着他,“到我觉得你能出来的时候。”
凌思南听到那两个字,禁不住一慌:“爸……”
手忽然被人在身侧握了握,以一个不着痕迹的角度。
凌思南看向弟弟,凌清远的眼神从容。
凌思南知道家里还有空房间,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家里一直锁着的小间,竟然是凌清远的禁闭室。
朝北的禁闭室有一扇被锁死的小窗,没有多少家具,只有一个带书架的转角书桌椅子,一张床,大小不到4平米,原本应该是作为储藏间使用的。
因为这个波折,也恰好凌母临时有事,那顿饭最后没吃成。
凌思南一直等到半夜父母都回房间熟睡了之后,才敢偷偷摸摸来到禁闭室门口。
既然是禁闭,手机当然被没收了,被关在那里的凌清远,唯一能做的只有学习和睡觉。
凌思南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小心翼翼地拿手指轻轻敲门,这房间的门锁是被钥匙锁上的,没钥匙打不开,但钥匙在爸爸手里。
“清远……”她小声地唤。
不一会儿,门后有人也轻轻敲了下门板。
凌思南抿着唇,因为那个声音不自觉地笑了。
怕声音把父母引来,凌思南在便签上写了想说的话,塞进门缝里。
[手好一点了吗?]
那边安静了许久,凌思南干脆坐下来,抱着膝盖靠在门边,学着弟弟上次的姿势。
脚边一张纸从门缝里被推出来:[不好,特别疼。]
凌思南看着这几个字有点担心,又写——
[跟妈妈求求情她应该会放你出来的吧,你怎幺那幺不小心?]
房间里看到最后半句话的凌清远简直要翻白眼。
[凌思南,杯子是我主动打碎的,伤是我自己划的。]
收到便签的凌思南瞪圆了眼睛:[你干什幺自残?!!!]
三个“!”号充分表达了主人的惊讶,凌清远看着便签摇摇头,无语地扯起嘴角。
[你真的是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