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了拳头承受完第二鞭,钟离湲似乎感觉冷汗直从背脊往上窜,痛得手筋都仿佛在抽搐。而在下一鞭到来之际,她动了动双臂,将身子蜷紧了些,却依旧靠壁坐得很直,以此来保持身躯不倒。
鞭响中充斥着欢畅的笑声,那壮汉乐此不疲,施鞭手法娴熟,看到钟离湲额头的青筋越是凸起,汗水骤增,他便越是兴奋,同时也加快了施鞭的速度,空气被搅得乱涌。
一鞭鞭落在身上,滚烫的疼痛在加剧。钟离湲紧咬牙关,手心里蓄满了冷汗,脑中的眩晕感渐生,但即使如此,她却未哼出一声,挂满汗珠的脸上神色凛冽。
瞧着壮汉如疯魔了一般对“猎物”施虐,其他一个个人奴的身子都有些忍不住地发颤,眼里充满了恐惧,不自觉便相互挨紧了一些。
而壮汉对钟离湲不停挥鞭的同时,亦进行着言语辱骂,各种挑衅,以此试图激起钟离湲的反抗意志来。
忍着身体各处传出的剧烈痛意,钟离湲那脖颈与额上的发丝都已被汗水浸得湿透,浑身血痕累累,粉衣染得鲜红。而面对壮汉的挑衅,她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对壮汉不做任何反应。
即使是在受凌虐,她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也不能丢。此时不说是要她开口求饶,就算是正眼瞧对方一眼,她都是不屑的。并不是因为她傲慢,不将一切放在眼里,而是因为在她潜意识的认知中,示弱只会显
得她软弱无能。
她不是不想反抗,也不是没有能力反抗,以她所掌握的格斗术,足以将这两人制服。只是她更懂得权衡利弊,深知寡不敌众这个道理,逞一时之强容易,可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呢?可就是外面的所有人,如此一来,不仅会多受无谓之苦,而且还会打草惊蛇,暴露自己,对方定会对她加强防范。从而,她想要脱险只怕会变得更加困难。
也不知被抽打了多少鞭,最终那壮汉似乎是打累了,微喘着才停了下来。他站成一个八字步,双手掐腰,抬起粗糙的下巴目视钟离湲:“哼!无趣!白费了大爷这么多力气!看来是傻得不轻!”
“嘿嘿,不过这张脸倒是不错,再瞧瞧这身段,想必享用起来的滋味嘛,也不会比妙莺姑娘差。”壮汉将皮鞭向地上一扔,瞧着眼前这具满身血痕的娇躯,他咧嘴而笑,眼中满是热切的光,一步步向前迈去,不紧不慢地解起自己身上的粗布腰带来。
然而壮汉的这些动作,却被举火把的男子上前一步伸手阻止了:“先别急,老大还未发话,如若这是他中意的人,却被你先动了,发起怒来,后果你很清楚。”
男子的话算是适时地给那壮汉提了一个醒,令壮汉身形一顿,片刻的思忖,他慢吞吞穿上脱去一半的上衣,不甘地捡起了地上的腰带。
“哼!这去倭国的路途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便
宜你了!”壮汉的话音中充斥着满满的火气,连鞭子都不要了,扔给钟离湲一个背影,率先冲出了船舱。
见壮汉离开,那男子将钟离湲默默地瞧了两眼,神情中竟透着几丝复杂。火把徐徐燃烧,他静立良久,发出一声感慨:“如此要强之人,我倒是还没有见过。”
“谢谢你。”平淡的几个字,却是钟离湲自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说出的第一句话。
听对面人开口说出这三个字,男子有些诧异,随即轻笑两声:“何事谢我?”
等了片刻,见她复归于沉默,男子有些按捺不住,开了口:“原来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哑巴,而是高傲。像你们这类人就是如此,永远只会将自己置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中,却不懂,其实我们对你们同样是不屑的。”
话落下,男子转身而去,不再去管身后这个满身鞭痕的人。
舱内在关门的瞬间陷入了晦暗,所有的火光皆被这一道小小舱门所隔,剩下的不过是一阵上锁声,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这些人来之前的样子。
不同的只是她身上多了遍体的伤,丢了两件东西。而舱中的环境更昏暗了,透过窗缝勉强看出去,此刻也许已接近酉时,外面的天已将黑。
忍受着皮肉之痛,钟离湲双臂环膝,将脑袋与身子皆靠于舱壁上,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脑中起初产生的眩晕感早已消失,此刻她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目视
着昏暗的虚空,她更深层次的意识到了如今所处的危急形式。
那壮汉的举动无疑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如若不尽快想办法脱险,也许都不必等她到了倭国之后才会受尽侮辱,在这船上就足以让她受尽折磨凌辱而死。死不可怕,况且还是对于她这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可她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如今之际便是想个能快速逃出去的法子,这群已然麻木的人是定然指望不上的,一切还需靠她自己。她陷入了片刻的沉思,随后视线在昏暗的环境中来来回回,仔细观察着船舱的每个角落,几圈下来也未能看出丝毫的破绽。不过想来也是,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为了困住猎物,牢笼自然要做得牢不可破。
看来,想要从内突出的法子是行不通的,还需借助外力才是。观察几圈毫无收获,待她正要收回目光时,那张静靠在窗下的琴却悄然落入了她余光中。
她秀眉微微一跳,随即定睛看了过去,隔着朦胧昏暗的虚空,待她看清并确定那的确是一张完好无损的七弦仲尼琴时,她眼中瞬间闪耀出一抹光彩,计从心中起。
夜幕即将到来,身处在寂静中,此时能明显听到外面有男子醉酒后的喧哗声以及女子的嬉笑怒骂声,又混有吟吟歌声,几相交织,好不热闹,白日里的沉寂竟都已被这一派寻欢作乐之气所替代。
想要施计,此时还不是时候,她须
等待。而趁着舱内的环境还未黑透,她还要为计谋做些准备。
扶着舱壁她异常艰难地起身,迈着不怎么受控制的步子,与此同时,她尽量避开那一个个人奴,在费了一番功夫之后,最终来到窗下,紧挨仲尼琴滑坐在地。
浑身疼痛难耐,她额头的汗珠不受控制地直往外冒,发丝被浸得湿透,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不断地抬袖擦拭,掩在黑暗中的眸子里盛着坚定与不屑。
在她眼里,如今受的这点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想当初,她十五岁那年初到美洲,她母亲为了历练她,曾一手将她独自送进了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之中。没有帮手,没有水和食物,亦没有住处,有的也不过是一些防身工具,其他的皆需靠她自己。
在那种地方,碰到飞禽走兽是常有的事,没有一日是不受伤的,最严重的一次是她在狩猎,捕捉一头獐子时,竟恰好碰到了一头老年花豹,一人一兽为了同一猎物而缠斗了起来,最终獐子跑了,而一心将她也当做了猎物的花豹却反成为了她的食物。
不过,为此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造成一只手严重脱臼,身上多处被豹爪抓伤,最深的一道甚至隐隐可见骨。而她只能粗略自治,造成高烧不断,一病便是半月,并在自己搭建的简陋屋篷里整整昏迷了两日。
如今每每回想起那一幕幕,她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知自己
当时是以一种怎样的执着撑下去的,竟没有病死。而想想也着实令人有些后怕,如若当时遇到的不是一头年老体弱的花豹,而是一头壮年花豹,那么最终成为食物的一方,怕就是她了。
整整两个月的绝地挣扎,最终她顽强地活了下去,等来期满,从而也彻底得到她母亲的认可,获得了继承人的资格。
从沉浸了良久的思绪中回过神,钟离湲竖耳细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小了很多,也该是时候了。
四周漆黑一片,她略微挺直身子盘膝而坐,摸索着拿过身旁的琴放在了两膝上。顾不上去在意伤口被牵动时的疼痛,她轻抬双臂,纤指自琴弦上摩挲而过,便大致确定了七根琴弦的相对位置。
一曲琴音在黑暗中响起,明旷的琴声很快萦绕了整个漆黑的空间,穿过木制门窗的阻隔,悠扬远去,缭缭绕绕,在货船的各个角落传散。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弹琴,虽看不见,却也不影响弹奏。以她对琴所掌握的熟练度,盲弹并不是什么难事,一切只需凭感觉就行。
先秦琴曲固然无可挑剔,可大汉之后的曲乐同样动人心魄,美不胜收。
而钟离湲之所以选择一首作于晚唐时期的曲子,完全是因为考虑到这个世界的人对先秦之曲已是耳熟能详,先不论她的琴技如何,但弹奏起来总会缺乏一些新意,很难钓到鱼儿。
果不其然,没过多
久,舱门外传来了一行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开锁的动静。舱门应声而开,火光涌入,瞬间驱散舱内大半的黑暗,投下那一个个人奴的影子,在舱壁上起此彼伏,连成片。
似乎依旧是下午来的这些人,只是少了那名貌美的女子,换了一两个手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