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坐着的贵妇人个个一脸惊愕,彼此交换着眼神,默声不语。
她们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从小熟读《女诫》,《女训》,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养的人,虽然也没少见识过深宅内院里勾心斗角的阴私算计,你死我活的血腥争斗。但这德昌伯爵府清贵尊荣的名声在外,裴家老夫人最好体面,以治家严格规矩大着称,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这伯爵府里的当家主母和二姑奶奶,竟然比那些穷乡僻壤的泼妇还要泼妇!
真是颜面扫地,缺少教养啊!
众位贵妇人震惊过后,都是在心里暗暗叹息,德昌伯爵府和清贵尊荣,可真是……不沾边儿啊!最好体面的裴家老夫人治家严格,规矩大的传闻,看来也是虚的。
老夫人就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又被架在火上煎烤一样,从里到外透着红。心里是恼怒无法作的焦躁,老脸上是羞臊难当不知如何遮掩过去的尴尬,屋里的气氛诡异的静默。
凤惜舞进了屋门,脸上是得体的礼貌微笑,眸子里清澈干净又温柔的如同一潭春水,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先对着老夫人优雅端庄的敛衽一礼,:“孙媳妇给祖母请安。”
倍受煎熬的老夫人终于找到了下台阶,老脸上的红色迅褪去了一半,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惜舞,快来见过万老夫人和诸位夫人。”
裴家老夫人这份心理素质,这份将脸皮修炼至千年老妖的深厚功力,令屋里的贵妇们都在心中暗暗钦佩不已。
凤惜舞乖巧懂事的先对着万老夫人福了一礼,:“晚辈惜舞见过万老夫人。”
万老夫人一惊,这不是那日见过的千草堂的东家吗?是了,千草堂是凤家的产业,三年前凤家的独生女儿是嫁入了裴家的。可是那一日,她在华神医面前苦苦哀求他出手为宝贝孙子医治时,这个凤惜舞就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看笑话,不曾开口帮她说情一句。
:“老身可当不起少夫人的大礼。”万老夫人冷冷的一句后,扭头看向裴家老夫人,“裴老夫人,你这位孙媳妇,可是本事大的很,抛头露面的在千草堂做威风八面的东家,可是给伯爵府长了脸面了。”
老夫人愣了愣,不明白万老夫人为何如此针对凤惜舞,莫非凤惜舞得罪了万老夫人,结了仇?
老夫人刚想着训斥调教两句,凤惜舞先开了口,:“万老夫人,惜舞身为千草堂的东家,在那里抛头露面并不稀奇。您是因为贵孙子的病华神医不肯出手医治,怪罪到我这个千草堂东家身上了么?”歉意的笑了笑,“万老夫人,若是您因此迁怪到惜舞身上,可真是冤枉我了。
华神医当初和千草堂签契约时,就约定了不许千草堂干涉他的自由,他想哪日去坐堂看诊就哪日去,他不想出诊就不出诊,他不想为哪个患者医治就不医治。”解释完,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万老夫人,您宝贝孙子的病找到大夫看诊了吗?华神医说过他的病情挺严重,为了万家的香火延续,您要上心些,可千万耽误不得!”
屋里的贵妇们顿时一脸的八卦,都瞅向万老夫人,猜测着万家那位从小身体孱弱的万公子,到底得了啥能影响万家香火延续的病?
万老夫人堵心的胸口闷疼,心疾之症差点儿犯了,看着凤惜舞那副人畜无害,一脸关切的模样,恨恨的一句:“我孙子身体好的很,就不劳裴少夫人心心念念的牵挂操心了!”
这话说的有点儿龌龊的暧昧,实在不是一个二品诰命夫人身份该有的风范。几位贵妇人收回八卦的目光,同情怜悯的视线看向了凤惜舞。
凤惜舞毫无羞愤恼怒之色,神态自若的轻轻点了点头,:“是晚辈多嘴了,不该将万公子的隐疾在人前说出来,请万老夫人恕罪。”说完,又是屈膝一礼,给万老夫人赔罪。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怕我孙子的病情被人知晓,你越是偏偏揪着这话头不放,你让听到的人作何感想?会怎样心思龌龊的胡乱猜测?
:“惜舞!在长辈面前,不得胡言乱语!”见万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手都在抖,老夫人赶紧脸色一沉,厉声申饬了凤惜舞一句,摆出了她治家严格规矩大的架势。
凤惜舞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是胡言乱语冒犯了长辈,但也乖巧懂事的应了一声,:“是!”垂下了头去,认错请罪,“惜舞失言了,请祖母寿辰后按照家法责罚。”
老夫人吐出了一口闷气,凤惜舞这个小贱人今日倒是给了她面子,心里舒服了不少。一脸的严肃威仪:“今日府里宾客众多,暂且不治罪于你,免得被客人们见笑,等寿宴过后,你自己到福寿堂来领罚。”
:“多谢祖母宽厚,等寿宴过后客人们走了,惜舞自会来福寿堂请罚。”凤惜舞懦弱的老老实实的低头垂眸的应着。随后,抬眸看着老夫人问道:“祖母,不知方才生了何事?二姑母怒气冲冲的出了院门,我婆母脸上红肿带着巴掌扇过的痕迹,摔倒在台阶下哭的伤心,她二人一向不睦,是又起了争端我婆母被二姑母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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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旁边看热闹的贵妇人们,此刻才明白过来,裴家这个看似温顺娴静,乖巧懂事,柔软怯懦的少夫人,绝对是故意的骂人不如揭短,杀人不如诛心啊!
一双双目光看向裴家老夫人,就连方才受过羞辱打击的万老夫人,也忘了自己身上被凤惜舞捅破的伤疤,讥讽的目光盯着裴家老夫人,看她如何答对?
静云对朱氏虽然看不顺眼,但从前哪里曾“一向不睦”起争端时动过手?怎么还“又”了呢?老夫人一腔老血直往脑门儿上冲,才穿上的衣服又被当众扒光了,众人好奇里带着耻笑的目光又把她架在了火上烤,努力维护的体面又被撕下来一层!
想装气昏迷过去避开此劫,不行,今日可是她六十六岁大寿,宾客云集,众口悠悠啊!
老夫人强自压下了心里翻滚着汹涌的怒气,勉强赶走了老脸上的难堪和尴尬,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惜舞,你也知道,你婆母那人,向来是狗肉上不得台面,烂泥巴扶不上墙。都怪我当初识人不明,看她年轻时一副老实忠厚又富态的相貌,做主将她娶进了裴家,还让她做了执掌府里中馈的当家主母。”
老夫人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心,全部的体面是维护不成了,保全一个杀一个吧,“谁成想,她是真蠢的没折了,丝毫没有一个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风范仪态,言语失当,你二姑母为了维护她这个大嫂的颜面,哄她出去……两人争执了两句,……磕碰了一下。”
老夫人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纵然她再有巧言善辩,颠倒黑白的本领,这么多身份尊贵的贵妇人们亲眼目睹的事,她也没办法巧言粉饰的太离谱啊!
凤惜舞心里一股快意的电流涌过,舒畅无比,俏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和老夫人一样的尴尬难堪又痛心的表情。
:老夫人,你那装腔作势努力维护的体面,又被撕下来一层,我倒要看看,你清贵尊荣的伪装面孔还剩下多少层皮?
今日连连看了几场好戏,几位贵妇人都是心里暗笑,京城里的笑料又添了几个,这德昌伯爵府可是要名气大扬了。
凤惜舞这才顾得上和几位贵妇人见礼,对着几位贵妇人敛衽一礼后,表情有些羞愧尴尬的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几位夫人见笑了。我们德昌伯爵府清贵尊荣的名声在外,今日之事只是个误会。祖母她老人家一向是以治家严格,重礼法,规矩大的美名着称,因此备受京城各家夫人们的尊崇钦佩。请夫人们要相信,德昌伯爵府绝对没有阴暗狠毒,争斗算计,污秽不堪的那一面,外面若是有人非议诽谤伯爵府时,还请几位夫人替我们裴家多多美言几句。”
“噗嗤!……”一位年轻貌美的贵妇,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笑后赶紧捂住了嘴巴,低下了头去,身体却像被雷电击中了般抖动个不停。
另外几位贵妇人也是强忍着笑意,靠着多年的礼仪教养修为深厚才没有破功。
老夫人又气又怒又恼又恨,却挑不出凤惜舞话里的毛病来,嘴巴张了几张,最后憋屈窝火的闭紧了。
万老夫人重新审视着上下打量凤惜舞,暗想这个看似温顺柔弱实则绵里藏针,不是,是绵里藏着毒针的裴家小媳妇,方才嘴巴上对我还算是留了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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