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跟你说过,上学的时候就是上学,去什么公司?我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听不见是不是?”
“我已经和你邱姨说过了,毕业后就能进我们公司审计部,到时候她亲自带你,已经定好的事情,你不要总变来变去。”
中年妇女一边拿着用消毒液泡的惨白的抹布擦拭着沈舒窈刚刚进来时摸过的墙面和开关,一边板着脸不耐烦的训斥道。
沈舒窈忍不住:“妈,我早就说过了,我毕业后不去你们公司。一直就是你自说自话,怎么就是我变来变去了?”
沈舒窈并未告诉过母亲自己目前到底在做什么。
沈母沈丽君在大周人保做内审,沈舒窈当初的专业也是她选的。
很多人对保险公司的认知都局限在那些跟传销似的保险推销员身上,觉得保险公司很1o。
而实际上,保险公司内部的职能岗是不折不扣的铁饭碗,只有权力没有义务的肥缺。
她和丈夫十五年前离婚后,就给当时才五岁的沈舒窈改了姓,跟自己姓。
沈丽君脸色一变:“你怎么不识好歹?你别以为国立的学生就好找工作,你也不看看,多少人想进我们公司都进不去?每年招聘会多少人都在投简历?”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说了多少好话?我算看出来了,你和他一样,都是白眼狼!一个大白眼狼!一个小白眼狼!”
沈舒窈忍了忍:“妈,明天是我生日,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我去洗澡了。”
“呵呵,你生日。”中年妇女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生你我吃了多少苦?那天正好下大雨,你那个白眼狼的爹这时候居然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这么多年下来,这套词沈舒窈几乎都会背了,平时一般沈舒窈都会顺着母亲的话来说,并不是她认为母亲说的对,而是她觉得没必要冲突,她说她的,我干我的,表面顺着就得了。
我可不是我爸那种软柿子。
但今天,沈舒窈心情真的不怎么好。
听到沈丽君如同祥林嫂一般,又在絮絮叨叨的痛骂离婚的父亲一家,沈舒窈心中的烦闷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那不是因为你把他赶出去的吗?下暴雨你把他赶出去,结果他冒雨回奶奶家路上被三轮摩托撞倒,送到医院缝了三十多针!”
“你为什么总是认为别人对不起你?你为什么总想控制别人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幸是你自己导致的?”
这几句话刚脱口而出,看到沈丽君脸上的表情,沈舒窈就有些后悔。
沈丽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舒窈,脸上布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惊讶,原本看上去虽然显得有些刻板却还算知性的脸上居然显得有些狰狞。
“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他!?还是那个老太婆!?你们、你们……你们全都忘恩负义!白眼狼!!!”
“我鬼门关里生下你,你就这样对我?”
沈丽君抬起手,看上去像是要打沈舒窈,但始终没打下去。
抬起的手腕上密布着道道伤痕。
沈丽君捏着抹布的手指关节都已经有些白,嘴唇颤抖,看向沈舒窈的眼神中满是绝望。
沈舒窈避开母亲的眼神:“我先去洗澡了。”
刚进卫生间,沈舒窈就听到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啊~”的一声痛哭。
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沈舒窈咬着嘴唇,浑身抖,同样泪水止不住的流出。
面对这种令人窒息的亲密关系,不管她有多高的情商,也无法完全避免因此而带来的精神伤害,更无法避免完全不去伤害对方。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外逐渐没有了声音,沈舒窈突然觉得有点不安,紧跟着,就听到客厅处传来“咚!”的一声。
不好!沈舒窈面色一变,拉开卫生间的门,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客厅,只见客厅中央躺着一个被踢倒的塑料凳,一根褐色腰带系在自家的老式吊扇上,而上面吊着的,正是自己母亲沈丽君。
沈丽君双脚抽搐,双手想要上抬却好像根本无法抬起来,双眼暴突,脸憋得通红,显然刚刚把自己吊上去不久。
又来了。
沈舒窈忍住泪水,赶忙抱住沈丽君的大腿向上抬,将沈丽君从吊扇上救了下来。
“嗬~咳咳咳咳咳!!!”沈丽君瘫坐在地上又咳又喘,沈舒窈给她拍着后背,心里也有些后怕。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如果刚刚自己真的在洗澡,水声之下,没听到客厅的声音,沈丽君可能真就没命了。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沈舒窈带着哭音,“你要是真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你救我干什么?让我死了多好~”沈丽君嚎啕大哭,“为你们付出了一辈子,最后就是这样的结果,啊啊啊,谁能懂我啊~~~”
听到沈丽君的哭嚎,沈舒窈泛起巨大的无力感。
自己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安慰好母亲,这么一折腾,就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沈舒窈又洗了澡,这才回到自己房间,用空调被紧紧的把自己裹了起来。
虽然今天的温度不算太高,但夜里也有二十六七度,沈舒窈并没开空调,却仍旧感到簌簌抖。
她很害怕,很怕自己原本已经走上正轨的人生因为这样的母亲而再次脱轨。
她更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得和母亲一样?
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活成不一样的自己了啊!
我努力的自信,努力的强势,努力的哪怕卑微也要获得的幸福却看似这么不堪一击!
但这些还不是最害怕的,她最害怕的是,刚刚的某一瞬间,她居然有一种如果母亲就这样没了,是不是自己也算是解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