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小时,海拉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我是说……”海拉吞吞吐吐地,将自己一直在想的问题问了出来,“有没有人来森林找我?”
“……”老人沉默了。
在海拉以为她的沉默代表否定,正在难过时,老人忽然开口:“昨天,红松树下,出现了祭品。”
“啊!”海拉记得那个传说,女人们给女巫献上祭品和故事,如果得到女巫的认可,女巫就会帮你咒杀你的敌人。
“那是个可怜的女人,”老人说,“但她的眼神不够坚定。”
“哦……”海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静了下来。
海拉在床上翻着身,她想问老人要不要帮助那个女人,但不知道为何,又问不出嘴。
她有点害怕。
往日她们也曾安静地度过某些时光,但从未有哪次,像现在一样,安静地让人有些难熬,海拉脑子里全是老人说的祭品和那个可怜的女人,她感到自己心脏咚咚的响声传到了耳膜。
就在女孩的心灵备受折磨时,老人又开口了:“海拉,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红山么?”
“我记得,”海拉说,“我们采集那里的石头做炸药。”
“我教过你开地下室门的方法,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海拉答道,“那里有很多书,你说过,那些都是女巫们留下来的。”
“是的,在很久以前,这世上曾经有很多女巫,后来女巫被围剿,人数越来越少……”老人说,“当她们逃亡到这里时,还有十几个人,她们靠着那些矿守住了这块地方。但她们能抵御强敌,抵御不了时间,到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直希望这世上能发生奇迹,让我遇见另一个年轻的女巫,但你知道,年轻的女巫不会凭空产生……我越来越老,几乎已经听见了死亡的钟声……”
“不要这样说。”海拉说,“女巫都是不老不死的。”
“不,海拉,我已经老了。”老人在工作台上磨着石头,“我的头发白了,眼睛也已经花了,我总是会想很多……在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女巫们劝导我,和我说不要相信外界的人,也不要帮助他们,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会烧死我们,女巫的生命是很珍贵的,我们不能用它来做赌注,所以我一个人守着女巫们的智慧与遗产……”
“可是你帮了城里的女人,”海拉说,“你帮她们诅咒了她们的敌人。”
“是的,我不应该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我确实可以无视她们,但她们走到了我面前,讲了那些令人心碎的故事……或许我应该感到庆幸,到了这个年纪,我的心依然不是冷的,我依然想要赌一把。”
你这样很危险……海拉想这样说,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开始,她也想要祈求女巫帮她诅咒别人。
“作为一个孤独的女巫,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想不透呢?我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毕竟,人和森林里的生命没有任何不同,出生,成长,衰败,死亡。”老人拿起石头,仔细端详,“然而,我还是会想,如果当初女巫们早一点发现这些矿会怎样,如果女巫们有更多的后代会怎样……”
女巫转过头,对着海拉笑道:“也许,女巫的女儿并没有消失,她们只是散落在各地。”
海拉觉得非常难过,她把头埋进被子,抽泣起来。
午饭过后,老人出门了。
出门前,老人亲了亲海拉的脸,说:“谢谢你,海拉。”
海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感谢自己,老人一走,她就搬了个椅子,坐在窗边往外看,等着女巫回来。
木屋外的小花园已经被白雪覆盖,老女巫曾经和海拉约定过,来年的春天会一起开垦花园,在里面种海拉喜欢的蔬菜。
海拉一直很期待春天的到来。
女孩坐在窗口,畅想着等到春天来临的时候,自己和女巫会在花园里种什么。
她不吃不喝,一直坐到深夜,几乎要看不清雪地上印着的,老人远去的脚印。
海拉做了一个梦,梦见老人回来了,她带着穆丽尔一起回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两串长长的脚印,她们对她微笑,老人抱住了冲出房门的她,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穆丽尔也笑吟吟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在这里。”
当趴在窗台上睡着的海拉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个雪白的世界。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把女巫离开的脚印已经完全被雪覆盖。
她挺直身体,继续坐在那里。
老人昨天熬的汤早就冷了,海拉喝了几口冷汤,然后留下来了两碗。
她想: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做成,她们只是耽误了,等她们回来,自己就给她们热汤喝。
然而白天很快过去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老人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是不回来。”海拉想,“只是雪太大了,她已经很老了,在雪地里走路并不方便,所以,我应该出去接她。”
她打开门,带上女巫留给她的钥匙,走了出去。
雪很大,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海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努力辨认着安全地带。
很快,她走到了人们和女巫做交易的地点。
刚走到那里的时候,海拉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原来红松树矗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节短短的木桩,被锯断的红松树倒在一边,与雪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