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闻言,哈哈大笑:“天哪,孩子,你在想什么?这是一种医术。”
老人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大树:“这棵树生病了,所以它的树叶才会变成红色。”
海拉惊讶极了,她一直觉得这棵红松树美丽而特别,却没想到那是一种病。
老人伸出手,抚摸着树干:“这是一棵很长寿的松树,它已经活了很久。在女巫们还活跃在世上,被众人尊敬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了,就这样死去太可惜了。”
海拉问:“之前有很多女巫吗?”
“是的,这世上曾经有很多女巫,”老人露出了寂寞的笑容,“但是现在,整个林塞山脉只剩下我了。”
她的笑容让海拉心碎,她想起自己原来听说过的,无数个关于女巫的故事。
“这不公平,人们总说女巫很坏,”海拉愤愤地说,“我听说,就是因为有女巫的诅咒,这里的人们打妻子时才有所顾忌。即使如此,他们依然说你很坏,希望骑士杀死你。啊……那些人会不会把你出卖给骑士?”
“别担心,孩子,我会进行挑选,大多数不够坚定的人都被我拒绝了。”老人答道,“我是一个活了很久的女巫,我可以用我的眼睛看透一个人。那些下定决心的女人拥有与众不同的眼神,看到拥有那种眼神的年轻人,你很难不去帮她们。”
“你是为了报酬吗?啊……我是说,她们献上的祭品?”
“我已经老了,森林的馈赠就可以让我活下去,比那更珍贵的,是那些孩子的未来。至于反馈,我已经拿到了……”老人笑道,“我的名字很特殊,她们有时候会叫我妈妈。”
海拉不明白,她更加忿忿不平。
“你吃亏了!”女孩叫道,“你承受了那么大的风险,应该得到更好的回报。”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海拉,那慈祥的目光让海拉愧疚起来。
“……对不起,”海拉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一直以为这里住着一个老巫婆。”
这个老人并不是传言中,人们恐惧的那个老巫婆,她把生病的海拉带回家,照顾她,喂她吃药,为她熬汤,还对她微笑。
“我不应该叫你老巫婆,比起你,我还更像老巫婆,你看,我有一个鹰钩鼻,脸看起来也很刻薄。”女孩自嘲道,“妈妈说,我的长相结合了她和我爸的缺点,看起来就很不讨人喜欢。”
老人笑道:“不,孩子,你误会了,我并不会因为别人叫我‘老巫婆’而生气,相反,在女巫活跃的年代,‘老巫婆’是一个荣誉,每一个老巫婆度过的年月都能凝结成生存的智慧,她们会用这些智慧指导年轻的孩子,让她们拥有更高的。”
“那女巫为什么会消失?”
“因为她们的智慧没有用在杀戮和掠夺上,她们的爱太多了,给了不该给的人,女巫们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去想其他人,所以对于那些‘恶’没有清晰的认知,这是致命的弱点。”老女巫伸出手,指向天空,那里盘旋着一只苍鹰,“孩子,看看天空吧,雌鹰们强大又勇猛,它们的鹰钩令人望之生畏,而你,拥有和它们类似的鼻子。”
海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的眼睛亮了:“那我也能成为女巫吗?”
老人反问道:“你想成为女巫吗?”
“我想,但是,我怕我来不及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巫,”海拉犹豫道,“因为我不想活太久,我希望自己在20岁时就死掉。”
老人问:“为什么?”
“因为当我年纪变大,就会老,会丑,会变得不可理喻,会折磨周围的人,还会被周围的人折磨、讨厌,生活得很痛苦。”海拉回答,“我不想变成那样,我很害怕。”
女孩对于成长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她不知道这种恐惧来自于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周围的女人们所过的生活让她感到恐惧,看着她们,就觉得长大仿佛是一个魔咒。
而周围所有的女人,无论原来多么灵动聪慧,年纪大了以后,都会变得趋同,她们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麻木的疲倦,总是不自觉地抱怨起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总是对年轻的女孩指指点点,忧心她们勾走自己男人的魂,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对家庭的付出。
人们总对年轻的姑娘说“珍惜现在的年华吧,趁早找个好人家,等你年纪大了就没人要了”,又对年长的女人说“你都这个岁数了,不再年轻,也不再美丽了,不被男人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么”“照顾好丈夫和孩子吧,这才是你最该去做的事”。
她们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花,人们一边歌颂花朵的美丽,一边惋惜花期的短暂。
当短暂的花期过去,这朵花就失去了观赏价值,再也吸引不到别人的视线,只有成为肥料才能得到称赞。
所以对于一朵花来说,最好的方式,是在花期最盛的时候死掉,这样就不会经历枯萎和衰败的痛苦,还会被人惋惜,歌颂。
于是海拉偷偷设定了一个自己认为应该赴死的年纪,这个死亡时间让她觉得安全,当她痛苦时,她会想“没关系,到了20岁,我就解脱了”,当她委屈时,她也会想像自己在20岁死去时,妈妈会多么伤心,多么痛苦,多么怀念她,甚至整日以泪洗面。
每次这样想,她都会流泪,一边因为自己的逝世而难过,一边因为母亲的痛苦而共情,但在这之中,还有一丝快乐。
那是一种用自己的死亡来惩罚不够珍惜自己的母亲的快乐,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很解恨,也很解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