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看见那人嘴角挑起一缕笑意:
“你这张脸现下脏的花猫也似,我如何认得?”
杨莲亭身体一震,忙捞过衣袖蹭了蹭脸,抬眼去看他。他人小面嫩,刚才一番磕绊挣扎,脸上早已青紫,有些地方还肿了起来,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灰土泥水反而是其次了。他却根本顾不上那些火辣辣的感觉,只顾盯着东方不败嘴角的笑纹看,心想: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
其实东方不败面容刚毅,要说“好看”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然而他此时笑出真心,看在心思敏感的人眼中,自会觉得心怀舒畅,加上他长相俊逸,倒也十分赏心悦目。
看他将脸蹭的乱七八糟,脸颊两侧因为冷冻更是通红,却偏偏摆出倔强稳重的样子看着他,东方不败忽然便想起记忆中的黑木崖上,任盈盈等人抬着被打断双腿的莲弟过来,他脸上也是一副相似的神情,心中忽然一痛。
掩饰的轻咳了一声,见左右无人,再顾不得遮掩,他伸手拉着小孩儿的手道:“跟我进屋暖暖,你那脸得上药。”心中则恨恨然想着,那几个小厮下手忒重,敢伤他的莲弟,真是活的腻味了!
杨莲亭呆呆的由着他牵进屋,才一进门,屋中的热气扑面,顿觉周身好过不少。他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抓着自己左手的温热手掌,一如对方周身火红的颜色,瞬间便暖了心扉。
东方不败带着他绕过外厅直接进了内室,将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道:“在这儿坐着,我去拿药。”
杨莲亭被他温和的举动感染,竟连应一声都忘记了,只是呆滞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这才深吸一口气,打量起这间屋子。
童百熊并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屋子造的大,但并不奢华。眼前这间卧室是东方不败与他结拜后就一直住着的,后来升为神教的堂主后另有住处,也会偶尔回来小住。
这屋子布置的十分简单,桌椅木柜都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差别,整间卧室被一道屏风分成两半,他此刻置身外围,坐的是这屋中唯二的两张木椅之一,中央隔着一张四方茶桌;对面摆着装饰用的花瓶与神龛,只是里面不曾供奉任何神明,只放了一块红布蒙着的牌位;其下也有小桌,摆了香炉,瑞脑销金,云雾缭绕。
视线左移,屏风上的水墨画极为简单,山川耸立,重峦叠嶂,上面提着一阙诗词。杨莲亭自小随着父亲习字,认得出那上面是一篇七言绝句: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这样一阙词,配上写意描绘的山川,将卧室中所有隐秘都遮掩住了,不知道其后有些什么。杨莲亭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这阙诗词中的意境,更别说是赏画,之所以盯着它看,不过是隔着屏风猜测对方在做些什么。
此刻他坐在这里,只能听到其后一阵细琐的翻找声。他心中忐忑不安,好奇心催促着他去屏风后面看上一看,但又怕惹恼对方。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半晌拿不定主意。
忽然翻找的声音消失,他心中一凛,不敢再看,忙正襟危坐起来。
六、
相处
下一刻,东方不败拿着两个小瓷瓶从屏风后走出,见到他后便淡淡的道:“坐好。”
杨莲亭有些紧张的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转着眼珠随着他左右移动,那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东方不败心中爱煞,嘴角跟着勾了起来,他在他面前弯下腰,先伸指抹了抹他脸颊上的伤处,皱起眉将药瓶放在旁边的桌面上。
“有些泥,先擦一下——跟我过来。”
“哦。”杨莲亭应了一声,跳下椅子跟着他走到屏风的另一侧——没几步路,拐个弯就能瞧见一个放置木盆又搭了布巾的架子。视线右移,能看见一个很大的木桶,蒸汽袭袭,显然是用来沐浴的。
东方不败径自走到那个木架前,伸手试了一下水温,皱皱眉:冬日里水凉的快,这盆中的水已经冷透了。
正准备叫小厮弄些热水来,忽然听到身后水声,他转头望去,就见到杨莲亭正伸手从他的浴桶中捞了水出来抹脸。那水是他刚刚用来洗澡的,没来得及叫人倒掉,便搁置在那里,没料到杨莲亭居然说用就用……
明明还是个孩子,然而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以及两人之间“曾”有过的亲密关系,东方不败心中顿时一荡,忙收摄心神,有些急促的道:“你做什么?”
“洗脸……”杨莲亭就着温水擦了脸,听到东方不败的闻声,吓了一跳,还道他生气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一只手还浸在水中,脸上水珠儿滑下领口,顿时浸湿了一大片。
“你……”知道自己的语气吓到对方了,东方不败清了清嗓子,放柔声音道,“那水不干净,别用了。”
杨莲亭闻言才知道对方并无怪罪之意,他看了眼桶中还算清透的水,摇摇头道:“不脏。”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呆头呆脑的!东方不败失笑出声,心中只觉愉悦的很。他伸手拉过杨莲亭的手掌,另一手捞起布巾自然而然的替他擦脸,道:“那是洗澡用的——算了,下次问过我再用,记住了。”
干燥却柔软的布巾触到脸颊,加上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举动,杨莲亭有些呆滞,想躲,却又不想躲开,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人。
很温柔,也很强大,根本无法忽视甚至忘记的存在。
仿佛神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