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气定神闲的靠坐在圈椅上,她分明是笑着的,可一瞬间又有着令人胆寒的凉薄。
“汪淮阳,你对我的安排有意见?这乐寿堂是你闺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汪掌柜腰弯的更狠了,他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眼睛,顶着巨大的压力,颤声道:“属下不敢,只是当初您许诺过……”
老太太嘴角弯起轻蔑的弧度,一字一顿道:
“我给你的,你恭恭敬敬拿着,我不给你,你也休想伸手讨要,当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本分。”
汪掌柜眼神闪过一抹阴狠,他声音沙哑道:“属下明白,还请您看在我们父子两代忠心耿耿的份上……”
他话还未说完,老太太就毫不留情面道:“你们父子俩打着我的旗号,在外也赚了不少银钱,做人不能太贪心。”
汪掌柜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原以为老太太人老昏聩,外头的事只能依赖他,哪怕他稍有逾矩,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哪知她会今日发难。
汪掌柜咬紧牙关,哆嗦着嘴唇解释道:“主子定是有所误会,属下自接手八家商行后,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是因为时常外出,所以妻儿照料不到,这才让两丫头越发不像样……”
老太太微抬着下巴,嘴角不经意间上扬,眼神中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
“你这个时候就莫要来唱念做打那一套了,不妨先看看这账册。”
谢嬷嬷适时拿着账本送到汪掌柜跟前,汪淮阳一脸茫然,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哆哆嗦嗦的打开账本,一页未看完脸上就血色尽失,不自觉膝盖发软跪了下去。
老太太眼中满是冷凝,肃声道:“一直以来各大商行的账册都有两套,你是明面上的大掌柜,暗地里还有人监督着你,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晓。”
汪掌柜支撑不住身子差点栽倒,他脸上流露出绝望,声音艰涩道:“老太太就不怕,属下将您每月固定送银票给那人的事抖落出来吗?”
老太太直起腰身,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只怕你消息还没送出去,自己先身首异处了,你不是最在意你那幼子么,这几日他是不是常喊头疼?”
汪掌柜面如死灰,他认命道:“主子饶命!
小的再也不敢造次,只求您放过小儿……”
汪掌柜哪还有先前的意气风发,老太太轻轻转动手里佛珠,淡然道:“你继续替我卖命,把不该得的东西趁早吐出来,毕竟祸不及妻儿……”
汪掌柜以头抢地唯唯应诺,再生不出半点其他心思来……
香薷回茶水室后心神不宁,夏里就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做针线活,她抬头放松眼睛时,瞧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好奇道:“你怎的了?出去奉茶挨骂了?”
香薷连忙摇头,她到底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少,面露担心道:
“方才是汪掌柜求见老太太,他特特提起我,是不是记恨我抢了二等丫鬟的空缺来替他女儿撑腰了?”
夏里眉头微蹙,淡声道:“就算他是来找老太太说这事儿,他也未必能如愿。”
香薷面露不解,夏里轻笑道:“老太太既让你升等,又岂会朝令夕改,汪掌柜无论在外多风光,老太太跟前他都是矮半截身子的奴仆,他若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你了。”
香薷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她忆起方才内室的气氛,有些不确定道:“总觉得老太太跟汪掌柜之间有什么龃龉,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怪怪的。”
夏里并未太在意,她理着笸箩里的绣线,语气平静道:
“就算是有事儿,那也与我们不相干,你切勿多言,好好当差便是。”
香薷忙不迭点头,她唇角扬起轻笑,压低声音道:
“我托巧荷帮我准备了食材,晚上下值咱们一道吃宵夜吧,上回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感觉很是舒坦,这次就当是庆贺咱俩升等了。”
夏里想着她短时间内出不了府,同身边姑娘交好也是理所应当,她不求姊妹情深只期望和睦相处,若整日勾心斗角的过日子,那也太累心了些。
她面色如常道:“阿嬷那儿有老太太赏下来的荷花酥,我那还有一壶牛乳,我回去做了奶茶,咱们晚上一起喝。”
香薷眼中闪烁着光亮,她高兴道:“我让巧荷备了铜锅,咱们直接用碳炉涮锅子吃,这样轻省又便利。”
夏里眼角眉梢也荡开了笑意,她好久没吃过这一口了,直接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准备,你有不懂的就去找茜草姐姐,她为人最是和善。”
香薷轻轻点头应允,“你就放心去吧,我省的……”
夏里既然要煮奶茶,肯定是要给老太太和阿嬷送些去的,也让二人尝个鲜,临时决定做这事儿,手头没有太多食材,所以奶茶里头并无其他花样。
她做好奶茶时,谢嬷嬷恰巧回屋更衣,正好送给她尝尝味儿,谢嬷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只觉眼前一亮,口感丝滑,甜而不腻,茶香与奶香完美融合在一起,让人回味无穷。
“这滋味儿不错,老太太定也喜欢,可以搭配着茶点吃。”
夏里笑眯眯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都给您备好了,放在壶里温着,老太太若喜欢下次里头可加些其他东西,这次食材不全就算了。”
谢嬷嬷又低头喝了一口,语气温和道:“你爱折腾就折腾吧,老太太那儿还有我,汪家姐妹俩你日后不必太过忌惮。”
夏里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意会道:
“汪掌柜这是犯多大的忌讳了?他手握老太太那么多嫁妆银,按理说不该如此不谨慎啊。”
谢嬷嬷面无表情,眼神冷若冰霜,她讥讽道:
“汪淮阳得意忘形,以为主子老了不中用,真就任他糊弄了,岂不知他那点手段,我都能一眼看穿,竟敢妄图拿捏主子,实在是可笑至极。”
夏里微微收敛表情,老太太城府比她想的还要深,轻易糊弄不得,但愿将来不会同她站在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