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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似有所悟（第1页）

两个婢女的小说话，李微光和尚远舟两个主子都不知情，虽然第二天一早瞧见绿珠眼睛红红的，李微光见了还问了一句，红裳便推说是她想家了，为此李微光还特意吩咐今日家中做几个扬州菜，也好让她们解解乡愁。

但是红裳却解不到了，她一早就去找了李三枪，让他找人回李府老宅传个话，然后便要准备与尚远舟一起外出，她是几个贴身婢女中思虑最多的，也知道一些内情，知道尚远舟对交际礼仪还没有完全适应，而且涉及到天味坊和安家，他们李家也该有个能主持的人在场，而目前合适的只有红裳，因此她也不得不陪着走一趟。

有了昨天晚上绿珠那样的话，此时红裳更加严肃和警惕，不仅走路的时候要落后尚远舟两步，还有坐马车的时候，她也不愿意与尚远舟坐在同一个车厢内，而是选择坐在了外面，平时是丹莘坐的地方。

可这些她做没做，尚远舟都没有看在眼里。

他眼里只有那个小小的人影，其他人，也就是其他人。

他早上走之前还特意给李微光吩咐了作业，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头，笑着与她说话，让她等着他回来。

可是世事难料，所有的预警都事出有因，更何况是来自锦衣卫的警告。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因为刘台明约的是午饭，尚远舟还特地早些去，稍微熟悉一下小二的工作，这对于他倒也没有什么难度，而将近午饭时分，他也终于见到了张琚本人。

他穿着合身的深蓝色锦缎袍子，头发疏地很整齐，带着一个玉制的冠，他的胡子留得很多，让他凭空多出一些沧桑来。

他人不高，但是确实有一股独有的气场，后面洋洋洒洒跟了十来个人，光是这仗势，便足够引人注目了。

不过一行人很快就被接引上了楼，刘台明自然在其中。

只是他来不及关注尚远舟，尚远舟也没有多关注他，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而尚远舟目送他们上楼。

和尚远舟预想的不同的是，张琚被这样前呼后拥着，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意，沉默到有些严肃。

然后尚远舟果然也趁着送菜的机会进了包间，在一个角落里站着，观察起这场面来。

一共凑足了十二个人，张琚自然坐在首座，表面上这只是一场交流诗文的普通聚餐，但是在人精心的安排下，除了吃着喝着，拿出来的诗也好文也好，无一不是在向张琚表达自己的忠心。

有人借诗言志，有人写文痛斥严家，也有人将张琚那流传出来的《论时政疏》仔细研究了多少遍，编出了一些捧成之言。

尚远舟的文言文还没有好到精通的程度，听白话已经没有障碍，但是这种拽文的，还是只能抓住几个能听懂的词汇，然后猜一下大概的意思。

可这并不妨碍他观察张琚。

这个几年之后会一飞冲天，成为一代名臣的人，在现在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耀眼，若不是在座的人都朝着他那边说话，他坐在这一堆人当中，除了他那漂亮的长胡子之外，似乎也没有那么打眼。

他甚至还有些拘谨。

问他遣词造句的时候，他还能说上一些，但是一说到一些官场上的场面话时，他大多的时候都是闭口不答，面对对他的恭维，他也都基本没有反应，不要说虚情假意地应承了，便是回应都很少，好在这个时候想引起他注意的人很多，偶尔的冷场也不会尴尬，而是马上会被另一个人的发言遮掩。

尚远舟回想起李荣与他说的张琚的平生，他曾离开这个是非官场三年，前不久严家倒下，他老师上台他才回来，然后他便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不仅成了豫王身边的人，还当上了国子监的司业，要为“徐党”或者“张党”招兵买马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或许是他的老师有意为之？让才“闭门思过”回来的他，立即接受官场这最热烈，最容易让人忘乎所以飘飘然的一面熏陶。

便是尚远舟在边上看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是为了张琚，而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他自己曾经的幼稚想法。

宗亲，贪官，外敌，变化无端的天气，或许这些都是曙朝将会灭亡的原因，但是这些似乎只是表象，而并非真正的原因。

他没有看到最后，便提前离开了。

要说最开始在刘台明的口中听到张琚这个名字的时候，又回想起历史上那个被抄家也能抄出许多家财的张居正，尚远舟对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当真实地看了这半场应酬，尚远舟都有些替他难受。

能看得出来他并不享受这些官场逢迎，只是他身处其中，不得不这样为之，而当他真正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之后，仍能一心推动改革，带来这逐渐黑暗的大曙朝最后的一道光，说明他并没有被这大染缸染上黑色，仍保留了他最开始的一部分初心。

就算尚远舟后来看的史书上的记载，不是清人为了抹黑他所杜撰的，而是真实的，也并非是他的错，而是这个社会风气如此。

看过这一场之后，他终于能有些明白前天李荣对他说的那些话。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在黑夜中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也会有人故意穿上黑色的伪装，为了将黑夜之中的灯火撑亮一点。

所以像李荣那样的人，才会对张琚充满期待，将他二十几岁写出来的疏论，抄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一支蜡烛，张琚用自己的身体做的，又亲自点燃，接受所有黑暗的侵袭，却能让所有向往光明的人都能看到他。

走了今天这一趟之后，尚远舟感触良多，只觉得脑子中出来许多想法，只想快些回去，将这些想法记录，或者跟分享给李微光听，哪怕李微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或许听不懂他这些话。

但是他才回到家，连院门都还没有踏进去，边上却忽然冒出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差役，凶狠地朝他迎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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