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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亲自看看（第1页）

经过这些天的学习，尚远舟阅读文言文的能力已经一日千里，但是要他在见到一篇没有断句，夹杂众多繁体字的文言文便能立马通读，他距离这样的水平还很远，因此他就读了前面几句，也有点费力，不过好在李荣的本意也并不是要给他出难题，所以在尚远舟将这篇文章拿到手上之后，他便做了解释。

“不过这是一篇上疏，格式与八股文不同，但其中言辞激烈中仍带着诚恳，更是直言当今之弊端，字字句句皆是珠玑，虽然侧重不同，但是和你的想法，或许也有几分不谋而合。”

李荣说道，随后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少年时也意气风发，写这篇疏论时不过才二十出头，这也是他入翰林后唯一一本上奏的奏本，可惜当时皇帝已经避入西苑，严家把持朝政，他这一本疏如同石沉大海，便是一点水花也没有激出，后来被他好友流传出来，我看了一遍之后十分喜爱，便手抄了多次，这份也是其中之一。”

他说着这些话，尚远舟便坐在下首默默地听着，他望着纸上带着些锋芒的字，耳中是老人略有些沧桑的话语，他没有说话，但是思绪却也被带入其中，生出一些慷慨之情来。

“嘉白三十三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可仍无寸进，严家威势愈重，他唯一能倚靠的老师对严家更是退避忍让，他心中不忿，留下一首‘我志在虚寂，苟得非所求，虽居一世间，脱若云烟浮’这样的诗，一走便是三年。”

“如今这样的张守正又回来了，说句交心的，便是我这样的人，心中也有些期待，想着有生之年，到底能不能看到当年写出这样的疏论的张守正，如今逐渐走入权力的中心之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来。”

李荣继续说着话，尚远舟也继续认真听着，和刘台明口中的那个只让人看见他远大前途的张琚不同，在李荣的话语里，尚远舟似乎能看出他当年如同他现在一样的激愤和不甘。

尽管张琚年少成名，早早便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可仍要按照这个官场的规则来，一年又一年地苦熬着。

“不过，”

正在尚远舟思绪渐渐远去之时，李荣却又话锋一转，又对尚远舟说道：“再回到之前的问题，嘉白十四年的那道策论题，你说，若是将张守正的这篇《论时政疏》作为前半部分的‘安国’之道，并且先不讨论后半部分‘全军’，可不可行？”

可不可行？

尚远舟闻言，又低头往手中的文章上看去。

他仍不能一目十行地看文言文，但是前面几句已经读通，这篇文章开篇便说了张琚的观点，他认为当时的曙朝有五个问题，涉及宗室，官员，官吏，边防和财政赤字。

到底是土生土长，又是惊才艳艳的人，光是点出这问题的深刻，已经远远比他这个外来人走马观花地看了七十几之后得出的结论，深刻很多，可见这曙朝的弊病，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后来者才知道，而早在许多年前，还年轻的张琚，便已经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并且他能发现，那朝中还有更多的聪明人，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可既然这么多人都知道弊病所在，为什么仍任由局势发展至今，而往后更是一日比一日崩坏呢？

尚远舟不理解。

可不可行？

尚远舟伸出一只手，在纸上摩挲着，思绪回到李荣问的问题上。

有了上一次回答的前车之鉴，尚远舟多少也能明白一些李荣的用意，他的问话并不是在问他的意思，而是让他代入到科举实际之中，去想这样一篇文章，能不能得到阅卷者的喜爱，从而从诸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榜上有名的那一人。

应该可行的吧？

虽然尚远舟此时只读了开头一段，但是张琚本人已经中了进士，他的文笔自然是没话可以说的，而且方才李荣先生也说了，这一篇文章他看了之后也十分喜爱，因此抄了许多遍，可见这一篇不管是从文笔上还是思想上，都是一篇佳作。

但是此时尚远舟也觉得自己有些浅薄起来，并不敢下定论，而是抬起头用疑虑的眼神看着李荣。

李荣仍没有为难他，他是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者，他与尚远舟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让他难堪，而是要让他明白一些事情，因此在接到尚远舟这疑虑的眼神之后，他便对尚远舟笑了笑，说道：“若是嘉白十四年的试题，那么或许可行，但若是放在现在，则不可行。”

为什么现在就不行？难道是因为当时张琚上这本奏疏的时候，不管是皇帝，还是当时的内阁，都对他这本疏视而不见吗？

尚远舟脸上露出一些茫然来。

或许知道尚远舟不会知道答案，李荣便又将答案直接告诉了他。

“嘉白十四年，皇帝仍年轻，并未不上朝，嘉白二十五年，皇帝准曾铣曾总督奏，准备准备收复河套，并曾拨银，然而两年之后，随着严家上台，亲近前任首辅的曾铣便跟着下了天牢，从此再无人敢重提收复河套之事。”

“黄河天险，又有长城工事，守易而攻难，儒家一脉主张‘仁者无敌’，从不主张战争，道家一派说‘兵者不祥之器’，如今上意不在此，莫说这样的策略，便是试题，再也不会从这方面出了。”

说完这一番话，李荣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怅然之色，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将眼神对上尚远舟，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尚远舟知道他问的不是张琚这篇疏论可行不可行他听没听明白，但是今日前后这些话中涵盖的信息太多，他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

李荣的眼神仍没有责怪，反而慈爱更甚，他柔和地望着尚远舟，说道：“你是个有理想抱负的好孩子，我如同期待张守正一样期待你能有所作为，但是这天下很大，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人口众多地幅辽阔，南北东西各有问题，决不是几人几言能说明，更不能决定的事，若是你有心救助万万生民，又不知从何入手，为何不亲自去四处走走，且看看这世间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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