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脆弱了,变得会向人求助了。
他就这么依在他身上,呼吸,心跳,身体的温度和细微的抖动,都是如此的令人心颤。那双瞳孔放大、睁到极致的暗红色眼睛,一望到底,清澈如水,又好像能被人掬起来,拢在手心珍藏。兰托见过一些玫瑰,水晶做成的玫瑰,比魔法保存的干花还要美丽、珍惜,也更加易碎。
他将手放在卡洛斯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就像捏住了水晶玫瑰的一截花柄。这时候兰托才真切感觉到,这个人,所有的所有,都在他的掌控中。
有的人,看见美丽而脆弱的事物,会生出极大的保护欲,天然地同情弱者、爱惜美好,然而有的人却恰恰相反。
这种人,最黑暗的欲望,总是会在看见易碎之物时,被最大的激发出来。
没有什么比完全掌控一样东西来得刺激。
尤其是,对方主动拉着他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兰托恍惚了好几下,指尖抚着卡洛斯颈间细腻的皮肤,右手端着的烛台稳稳当当。他忽然伸手往下,要把那块儿已经在卡洛斯身上凝固的蜡油给揭了下来。
“嗯……”
魅魔的皮肤本就薄,蜡油落在腰窝处,顺着肌肤的曲线自然地淌出一小条,兰托的指甲贴着最上边的那层,硬生生挤进去,把蜡油从上而下撕下来。
就像撕掉一个饱满樱桃的皮。
细微的碎渣落在尾巴根上,兰托顺手擦掉了。他掸了掸落在床上的东西,语气温柔到极致,眼神却死死地看着那片烫成粉红的肌肤:“卡洛斯,你做了噩梦,清醒些。”
卡洛斯极其依赖地抱着他,这就不合理,他无法想象有什么逼得卡洛斯求助于他了。
不太可能是单纯的噩梦。
醒过来之后卡洛斯的情绪是正常的,是同他说了两句话,才仿佛看见什么、想到什么,忽得不对劲起来。
哪怕卡洛斯灵魂有缺、诅咒缠身,这样的病症也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和我说说,你看见了什么?”他尽可能地放轻自己的声音,要伪装成一个足够可靠的人,要忍耐。
只是无论他怎样催眠自己,都没有办法忽略手中的滑腻触感。
万千荒唐梦,总不如实实在在抱入怀。
卡洛斯仍旧在紧张地呼吸,在兰托碰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紧绷起来,注意力短暂地放在了此处。但很快兰托就停下了,于是便再度滑入未知的魇梦中。
“幻听,幻视。”卡洛斯尽可能地找到理智,但身上被大力揉过、捏住的感觉太过可怕,他愈发想要找点别的事情刺激自己脱离那份幻觉,“好像真的有人在碰我……”
兰托眉头一挑。
他家里的书不算摆饰,兰托确实对各种魔法和诅咒都很了解,甚至可以说是当代大师。
卡洛斯这个反应立刻让他想到了几种邪恶的黑魔法,都是可以把人的感觉绑定在物件上的,这样折磨时既不会伤人,又可以尽全地把痛苦展现出来,只是都需要贴身物品作为引子,血液发肤最好。
但他确信,有他在身边,没人能对卡洛斯用黑魔法。
所以……也许是另一个极端。
光明魔法里也有可以做到的品类。
兰托摸着卡洛斯的后背,轻轻安抚,又问了几个细节,确认卡洛斯看见了教堂的景象,心下大定,已经知道是谁在对面施术。
“别害怕。”他轻缓地笑了声,黑色发丝垂在额头,俊朗而清美的五官在夜色里说不清道不明,“我会解决的,你先休息一会儿。”
“谢谢。”卡洛斯的声音微弱,“你帮了我太多。”
他确实感觉好一些了,幻觉没有持续下去,很快就感受不到来自莫名之处的挤压玩弄了。卡洛斯松口气,只觉得一切都像一个梦。
他这时候才真的清醒,没有躺在兰托怀里了,直起身,脸上带着点歉意:“抱歉,我好像一时间被什么情绪控制住了。”
“无事。”兰托依然像个完美的朋友一样,什么都没有说。
卡洛斯停顿了一下,其实他有感觉到不对劲。尼伯龙根和阿维德这两人的半夜造访,他对他们奇怪的熟悉感。以及兰托对他无由来地好。
他只是做了噩梦,绝对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兰托居然察觉到了,还特意过来安慰他。
现在是凌晨三点。
对方身上虽然穿了睡衣,浑身冒着一点洗浴过后休息中的懒散。但头发整洁,睡衣顺滑无褶皱,身上也是始终如一的温凉,一点不像听见动静,从被窝里跑出来的人。
卡洛斯不由得思考起来,兰托这是没睡?
他不知道兰托确实不想睡。
好不容易把卡洛斯骗回家了,那么多年,虽然之前就日夜相处过,但那虚无缥缈的死魂灵能做什么?现在第一次用实体,只要一起面对面坐着便能感受到呼吸、心跳、活着。
兰托自诩不是正常人,但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太阴暗。
他就那么在半夜的时候摸到卡洛斯这里来,趁着人熟睡,一遍遍感受对方的存在,仿佛要确认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不是梦。
如果卡洛斯不醒,那么他可能无知无觉地就看上一晚上。
卡洛斯不知道这些想法。
他半跪在被窝里,身上没有睡衣,接触了凉凉的空气,让他想起了睡前的不好回忆,整个人失落了一份:“兰托……”他犹豫着。
“嗯?”
“我似乎是个很卑劣的物种,”卡洛斯斟酌着话语,“好像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不太好,如果以后再发生那种情况,会弄脏你的东西。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却给你造成麻烦……我弄脏的东西我自己来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