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剪头发这件事还是留给了第二天,实在怪昨天太晚,理发店又关门太早。
陈牧成睡醒睁开眼,视线虚虚被挡。的的确确,也感觉到长了。看什么要从缝隙里去看,费劲得要死。
想到今天要去剪,也不在意了,随便抓两下,趿着拖鞋从床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兴致勃勃地给他买的那两盆绿植浇水。
水壶没找到。四下去扫视,阳台那个身影挺拔,松弛地伫立在陈牧成的目标前,散漫地做些让人诧异的举动。
初升的太阳浅到没有攻击性,生出的光也一样,不浓烈不暗淡,缱绻地打下来。打掉锋利,打掉杨乘泯的锋利,自上而下便都是朦胧的柔软。
难得窥见。眼睛短促亮起一瞬,陈牧成提步过去,骄傲地昂起脸,期待得到夸奖的神态:“我是不是养得很好啊?”
“嗯。”杨乘泯不吝啬对他的肯定。水壶拿在手里,他问:“喜欢养?”
“也还好吧。”陈牧成直言道,“我主要是给你养的。”
“给我养?”
陈牧成点头,觉得只有微不足道的绿点缀还不够。视线搜刮着,在杨乘泯这个空间不大的房子里找寻着什么。
徘徊间,顿在客厅驶向门口的拐角处。一面很大的墙,正寡淡无味地空着。
陈牧成飞快掠了几个泛常装潢,未想出适宜的润饰物,杨乘泯唤他吃饭。
洗漱完,喝杯水,咬一口三明治,还没像往常一样为杨乘泯的厨艺发出惊叹,杨乘泯就敲两下桌面示意他快点,说:“我把你带过去,自己去剪。”
杨东前两天回来,陈明宏安排的接风宴定在今天晚上。陈牧成再次确认了一下杨乘泯今天是不上班的,他是要跟他一块去的。机械吞下嘴里的东西,陈牧成表抗议:“为什么让我自己去啊?”
杨乘泯回房间换衣服,不冷不热的声音透出来,说:“杨东让我去接人。”
真是奇怪。杨东都回来了还接什么人。陈牧成好奇地问:“接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你也去啊?”
“嗯。”
“那你晚上也让我自己去啊?”
“晚会儿我回来接你。”
门没关,窗帘没拉,一问一答下,陈牧成在无尽的黑里洞彻一缕若隐若现灵动起来的白。
他从餐桌上下来,咬着酸奶吸管,边往杨乘泯的房间走边问:“男的女的啊?”
堪堪在门口立住脚,杨乘泯出来回他:“女的。”
眼神从茫然到惊起只在一瞬间。陈牧成一而再再而三上下打量面前这个人。
单薄的白色衬衫和枪灰色西裤,衣摆平整又干净地扎进腰口,两腿被裹得笔直,一席,端正又不受约束的正装。
杨乘泯从没穿过,至少陈牧成没见杨乘泯穿过。就连陈牧成知道这身衣服,都还是一开始翻杨乘泯衣柜发现的,规规矩矩地挂在不易沾染到的里角。
“不是。”这副身态,男的还好,一听是女的,陈牧成气得酸奶都捏扁了,怒不可遏与气急败坏的作色:“你孔雀开屏啊?!”
孔雀开屏,一种以展露自己美丽的方式来吸引注意的求偶行为。
杨乘泯没太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不再折衬衫袖口,问:“什么意思?”
陈牧成急得话都乱了套:“你穿这么好看干什么!你去相亲啊你!”
虽然不完全对,但也确实八九不离十。杨乘泯总是揪不出把陈牧成炸起来的点,索性无视,只让他给意见:“那我穿什么?”
此话一出,陈牧成全然傻眼掉了,呆住,半天支吾出来一句:“你还真去相亲啊?”
杨乘泯不知道怎么答复。毕竟杨东确实是这个意思。但那也只是杨东的意思。杨乘泯今天只是去接人,他也只能做到接人这个地步。
他沉默着,这在陈牧成看来是默认。然而陈牧成已经雷打不动地站在杨乘泯这边,坚决不再为杨乘泯那些感情上的道德败坏架起天平,因此陈牧成这会儿反倒能冷静下来推敲别的。
他问:“谁让你去相亲的?”
“杨东。”平平静静,无波无澜地道出一个名字,证明杨乘泯根本不在意。陈牧成却声色突变,骤然炸了锅,目无尊长地骂起来:“傻逼啊!杨苍比你大怎么不给杨苍相啊!”
粗鄙地吐了通脏话,把杨东骂得狗血淋头,完了又问:“他为什么给你相亲?”
杨苍大概不知道杨乘泯是谈了恋爱的。而陈牧成也断然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杨乘泯到了年纪,杨苍又突发好心这么不切实际的关爱。
事实上也确实不是。杨乘泯再次打开衣柜,重新择选适宜的衣服。明明是不太想提及这件事的冷淡气场,却还是言简意赅告诉陈牧成了:“生意上的来往。”
陈牧成在几秒内去辩这个来往到底是哪种来往,下劣到需要以杨乘泯认为很重要的婚姻来维系。
商人间的事陈牧成常常一知半解,没有太高的造诣,但无可置辩这个群体就是虚伪且伪善的。
就像陈明宏那时明明早就清楚罗清精神不正常,明明早早离婚便能早早挣脱,却生生为了一些莫须有且掀不起风浪的利益来死拖硬拽他和罗清岌岌可危的婚姻。
如今终于步入这个坏到不可收拾的下场,谁都活该,谁都自找罪受,陈牧成谁都不心疼。
可杨乘泯为什么要这样啊。陈牧成估到几分背后浑浊的目的,那大概是杨东企图通过牺牲杨乘泯的婚姻来为他的鹏程万里架起更稳固的桥梁。
尽管过去好多天,记忆仍能全然崭新地将陈牧成拉回,回到在阳台外观望杨乘泯抽烟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