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芸抖得更加厉害了,就算没有那一箭,她也不敢重复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啊,更何况还是当着赵时昨的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可能是听着耳边人都在替安乐公主打抱不平,她急于插上话,脑子一抽就说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言语。
眼看着赵时昨耐心即将耗尽,无人瞥见她腰间手指摩挲过的地方寒刃出鞘三分。
“皇妹!”站在赵时昨身后的安乐鼓足勇气突然开口。
赵时昨听着这个称呼都有些陌生,但她还知道对方是在叫自己,于是回头看了过去,眼里透出几分好奇,想听听这位据说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十六公主到底要说些什么。
是要替她这位伴读求情还是……
“是……是我管教不严。”安乐见她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时脑子里的画面反倒模糊了许多,更清晰的是眼前这张与嘉帝极其相似的脸。
安乐抖着嗓音道:“是我管教不严,才让她们胆大到敢妄议先帝与皇兄他们,皇妹,既……既然她们是我的人,此事我也有责任,我……我会向皇兄禀明此事,也会……会处罚她们。”
她说的磕磕绊绊,实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但赵时昨看着她,搭在腰间的手指逐渐放了下去,轻点头:“那你自己来,本宫看着。”
她侧过身,当真站在一边看着。
安乐顶着她的目光,紧张的声音都在抖,但话却还是清晰的。
方才所有开了口的人都被她点了出来,尤其是最先开口那个宫人,安乐冷眼扫过去,心里是真真切切的怒意:“杖毙!”
那宫人白着脸张嘴想说什么,安乐连忙叫人堵住他的嘴给拖了下去。
心道这背后的人无论是勤王还是谁,真当她是傻的么?竟想将她当刀使,倘若……倘若她当年没有撞见那一幕,倘若她和那些皇姐皇兄们一样不知内情,她也早被埋进土里陪列祖列宗去了。
或许一开始她是想向赵时昨表明些什么,可开了口以后,她便带着几分怒意了,愤怒于这背后的人敢设计到她头上来。
越是愤怒,她的言语便越是干脆利落,发作起来丝毫没留情面。
赵时昨旁观着这一幕,听她说要将李婧芸送去刑部,好叫刑部那边好好审审到底是谁教李婧芸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婧芸也被捂着嘴拖了下去,这演武场顿时少了不少的人,风依旧很大,只是吹到每个人面前的风里都带上了血腥味儿。
眼见着最后一个李婧芸也被带走了,安乐垂在身侧的手蜷紧,她这才看向赵时昨。
赵时昨也在看她,两人年纪一样大,听说出生时也只差了半个时辰而已,安乐的母妃生下她后身体就不大好,勉强撑到安乐五岁时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安乐就和勤王一样被养在当时的皇后膝下,可惜皇后照顾了她没两年也病逝了,此后她便一个人住在瑶华宫里。
那些人倒是没说错什么,先帝在时,对安乐很是宠爱,她是唯一一个刚出生时就得了封号的公主。
于先帝来说,她才是他最小的女儿吧。
安乐忐忑接受着赵时昨的注视,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就像父皇驾崩那日一样,她躲在瑶华宫里,听着外头的喧嚣,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可那时候她从天亮等到天黑,又等到破晓,等她终于等不住了,起身走出瑶华宫的时候,她迎面碰见外头正要过来的一行宫人。
那些宫人说,日后便是由他们来照顾她起居了。
她仍旧是安乐公主。
而这宫里,除了已经出嫁的亦或是早就去世的,也只剩下了她和赵时昨两位公主。
赵时昨收回了视线,转身,越过她往谢绝衣那边走,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擦身而过时,安乐闻到了她身上极淡的药味,脑海里那些模糊的画面陡然间又清晰了起来,清晰到那股药味好似都加重了,甚至添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她忍不住想呕吐。
她死死忍住了,带着人回了瑶华宫,一回去便病倒了。
赵时昨回来的时候,谢绝衣已经缓过神来了,也没问她刚刚是怎么回事,只捏着那把宝弓,看着她。
“刚刚那一箭不算。”赵时昨道,“本宫再重新教你。”
赵时昨比谢绝衣要高出一些,人本来是瘦的,可穿着的袍子足够宽大,往谢绝衣身后一站,她张开手也足以将谢绝衣包裹在自己怀中。
谢绝衣发现赵时昨准头很好,恍惚间又想起赵时昨握着她的手射向安乐公主那个伴读的那一箭,那箭擦着对方的脸颊过去,不是射偏了,相反,是赵时昨一开始就没想要对方的命。
“别走神。”赵时昨垂眸看她,因为离得近,说话时,气息几乎也落在谢绝衣耳尖上,谢绝衣耳尖都是红的,耳朵还有些痒,她强忍着才没有伸手去挠耳朵。
但谢绝衣的心还是有些乱了,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学射箭。
赵时昨察觉到了,松开了她的手,往旁边退开:“明日再玩吧。”
“好。”谢绝衣也没有多想,反倒松了口气,也没注意到赵时昨朝她看了好几眼。
要回景仁宫的时候,那边早就等着的宫人连忙上前,请了赵时昨去御书房,谢绝衣就只能自己回去。
一回到景仁宫她就听说安乐公主病了的事情。
听见这事儿,谢绝衣也没有意外,想的是,被那样一吓,不病才是奇怪的。
不过,这位安乐公主其实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