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因他从前很少主动。明明生了一副好皮相,但性子仿佛是顽固古板的长辈,在人面前念叨男女之别,出门在外不得轻信他人,勿要做逾越之事的长辈。
虞雪怜坐在陆隽对面的座上,一双眼直视着他。
马车颠得厉害。观言很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他怕主子和娘子坐不安稳,影响交谈。
然偏不如观言所愿,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雨天出行的马车要比平常多,碰着脾气暴躁的马夫还要给他让路,稍不留神,马蹄就踢到街上的石头,弄得车内颠颠颤颤。
虞雪怜哪里坐过这么晃的马车,她身子贴着挡板处,连扶着的东西都没有。
陆隽靠在车窗,他侧身看了一眼窗外——接着拐一条街巷便是镇国将军府了。
他唤观言把马车停在路边。
车内转而平稳,陆隽道:“陆某先送虞姑娘到此处。”
虞雪怜点头,她当然明白陆隽的用意。方才随他的目光看窗外,这会儿到了高淳老街,等下了马车,只需走几十余步就到府邸了。
“下次陆大人休沐,我再去府上拜访。”
……
路上的雨水溅脏了虞雪怜的裙摆。她和金盏回了府,来不及沐浴换衣,丁管家叫她直接去正厅,说是老爷和老太太有事跟她商量。
虞雪怜以为,爹爹应不会有大事用得着找她商量。又有祖母这座大山矗着,八成是和她的婚事有关。
老太太近日精神气不好,坐在交椅上昏昏欲睡。听见丫鬟们的动静,阖着的眼睁开一条缝。
是她孙女回来了。
“去哪儿玩了”虞鸿不悦地站在虞雪怜身前,训道:“过几天便是你十八岁生辰,这玩性该收一收了。”
虞雪怜轻声说:“女儿去街上闲逛而已。”
虞鸿原不着急闺女的婚事。今日母亲说穗穗快要十八岁了,他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穗穗的年纪是不小了。
“闲逛”虞鸿问道,“女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写了吗”
“爹爹要抽查吗女先生当天布置的课业,女儿当天写完的。”虞雪怜说。
虞鸿闻言拂袖,欲言又止。
他昨日下朝回府,恰好女先生从鹿鸣斋出来。他问起几个孩子的课业,女先生说,浅浅在课上乖巧不少,嘉卉和穗穗今年也有长进,尤其是穗穗,课下用了功夫读书。过了这个月,就没什么要教给她们的了。
这番话最让虞鸿头疼,他固然高兴女儿的课业学的不错,但心里不上不下,穗穗的夫君远没有着落,让她久居闺阁终究不是个好事。
穗穗不出嫁,那嘉卉的婚事也要往后推。
柳姨娘隔三岔五吹枕边风,埋怨虞鸿耽误了嘉卉择良婿,要他赶紧让虞雪怜出阁嫁人。
虞鸿的舌头因这事上火起泡,说话发疼:“昨天我问过女先生了,不光要写课业,刺绣女红也不能落下。”
虞雪怜看着坐在椅上的老太太,笑问:“丁管家说,爹爹和祖母有事要找我商量,不知何事”
老太太打了个呵欠,让丫鬟送来一盏茶,醒神过后,道:“祖母不给你卖关子,这件事祖母说了不止一次。”
她哪有半分要跟虞雪怜商量的意思,“待你过了十八岁的生辰,由我和你母亲做东,请尚书夫人跟高公子来府邸用膳。”
虞雪怜问:“祖母说得是哪位高公子”
老太太笑道:“是高乘远。”提到高乘远,她一脸满意地说,“你见过他人,论家世,咱们与他当户对。论样貌,他和你日后的孩子必不会长得差。再者,那尚书夫人对你印象极好,若不是听南川的母亲说,你在马场救了高乘远。祖母倒不相信,你跟高乘远这孩子如此有缘分。”
虞鸿插不上一句话。老太太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口气道完了。
虞雪怜问:“祖母可是跟尚书夫人约好了”
老太太也考虑过虞雪怜对这件事有抵触,她语调放低,说:“你母亲给尚书夫人递了帖,约好了日子。”
“祖母并非要一锤定音。你们两个见一见,我们长辈的陪着用膳,至于成不成,那是后话了。”
虞雪怜沉默片刻,说:“孙女依祖母的。”
若老太太说得是旁人,虞雪怜肯定要忐忑不安。
但这男子是高乘远,她很明确,高乘远和她不会有男女之间的牵扯。
何况帖子递出去了,怎么推辞掉既是这样,见一面无妨,也好暂时稳住祖母。
灌醉
陆隽在礼部任职,日日是早到晚退。
他与那些进士的官位还不足以去皇城上早朝,是以户部尚书江丰茂每天下了早朝,给他们各自交代事情做。
对于江丰茂来说,这几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没有一年半载,处理不了南郢紧要的公文和接待外来使者。
礼部一向在圣上那儿有底气,是六部当中最能挺直腰板的。圣上把状元郎分给礼部了,江丰茂为此琢磨了许久,圣上虽明面并不刻意要他提拔陆隽,毕竟文武百官都看着听着。
陆隽来礼部,已有人说圣上偏袒礼部。若要提拔陆隽,要用什么法子去提拔今年到礼部的翟佑,又是他老友的儿子。
想提拔一个就需得费力费心。不能埋没了状元郎的才华,也不能忽视翟佑,一切要恰到好处。
江丰茂不曾想这把年纪,还得转脑筋琢磨。
碧空如洗,翠鸟在枝头啾啾地叫。礼部衙门的小厨房做好了午膳茶食,三三两两的官员前去膳馆用饭。
“翟兄,尚书大人昨日叫你去他书房,今日叫陆隽去,是特意给你们俩开小灶呢”男子身材肥硕,把官袍撑得变形,他走路两只手晃来晃去,“陆隽当了状元郎也不怎么样啊,尚书大人先叫的你,后叫的他。谁在尚书大人心里重要,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