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光彩,阴暗的事,不值得提。
虞雪怜莞尔道:“话不能这么说。陆公子的手,本是提笔写诗作画的,这双罗袜被我穿得不成样子,陆公子帮我洗得崭新,如何不值得提呢”
概因接受了自己的不堪,陆隽从容道∶“虞姑娘若是不急着走,可愿让我给你画一幅像”
“你不温习了吗”
“陆某的短板是作画,给你画像,也是温习。”
堂屋窗明几净,木桌上摆着颜料,砚台,陆隽家里较为奢侈的即是文房四宝了。
虞雪怜坐在陆隽对面,他纤细的手指握着毛笔在宣纸落下她的轮廓,目光聚在她的脸上。
“陆隽,你准备何时搬去金陵”虞雪怜问。
祖母后日启程回金陵,爹爹说祖母的生辰快到了,以往没给祖母办过生辰宴,这次需得办体面。爹爹跟母亲商量,让她和卉娘张罗生辰宴,少说要半个月忙活。
今天一别,要好些日子见不着陆隽了。
陆隽说:“等年底。”
“到时你若来了金陵……”虞雪怜顿了顿,说,“上次我未赴陆公子的酒席,待你来了金陵,我请你去丰乐楼用膳。”
“虞姑娘夜里歇息的很晚吗”陆隽用食指指向自己的眼窝,他轻轻一滑,问,“你这里发青,觉睡得不安稳,虞姑娘在忧愁什么”
陆隽一语中的,虞雪怜在寺庙睡得晚起得早,夜间半梦半醒,一日查不出上辈子栽赃镇国将军府的奸人,她不敢松懈。
虽派了浮白去调查,但到手里的不过是表面浅显的线索,她身处朝堂之外,想把视线放到朝廷深处的,看清其内的污泥肮脏,实属不易。
“在禅房睡得不习惯,夜里睡不着,忧愁白天的面容会不会憔悴。”虞雪怜摸了摸眼窝,笑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陆隽注视着她,好似能透过她的眼睛来探究她的话是真是假。虞雪怜倒不躲避他,她知晓陆隽聪明,只是看一眼旁人的脸色,表情,就洞察出人家的心思。
“虞姑娘若今夜睡不着,可以按压百会穴,印堂穴。”陆隽放下毛笔,指出他所说的穴位,说道,“这两个穴位可缓解头痛焦躁,有助于入眠。”
虞雪怜一眨不眨地凝睇陆隽,一边记着穴位,一边感慨陆隽知识渊博到连医书都读。上辈子跟他打过交道的朝臣对陆隽褒贬不一,却从不有人质疑他的本事,皆说他是怪物。
其实哪里是陆隽怪,他比常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在寒窗刻苦读书。亏得那些朝臣的后代在国子监随名师读书问道,真正读出来名堂的,有几个便不错了。
这也是高乘远前世为何那般视死如归的为陆隽鞍前马后,他落得残废,不受圣上重用,同僚轻看他。陆隽登上内阁首辅的座椅,一手提携高乘远到内阁大政事的位置。
“我记下了,陆公子平日对医书也有研究吗”虞雪怜说。
“略懂一二。”陆隽忽然问,“若陆某春闱落榜,虞姑娘会怎么想”
虞雪怜脱口而出道:“若陆公子春闱落榜,我想应该无人能入榜。”
“虞姑娘如此信任我么”陆隽娴熟地描画虞雪怜的嘴唇,她的唇很特别,圆润的,精致的,故他画得极慢,怕稍有不稳就出错。
虞雪怜抿了抿唇,说道:“我不是说过吗你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这幅画像要同之前画得顺畅,陆隽看时辰到了,便送虞雪怜下山。
走过香椿树林,他们碰见赶着羊群回来的盼夏。
盼夏怀里还抱着一只羊崽,忙不迭地上前,问道:“虞姐姐,你这是要走了吗”
她刚跟山上的大娘面红耳赤地吵了一架,虞姐姐这样好的人,给陆隽哥哥送东西,到了大娘的嘴里,就被编排得不中听。
盼夏没忍住,和和气气地告诉大娘,说不要造谣生事,诬陷虞姐姐的清白。
那大娘恶言恶语地掐着腰,教训她胳膊肘往外拐,替一个外边人说话,叫她不要跟着虞姐姐学坏了。
盼夏不甘示弱,拿出杀猪的气势,跟大娘对骂起来——她没输,但委屈。
村里的人都向着大娘,斥她背祖离宗,说她翅膀硬了,嫌贫爱富。哪天就跟着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私奔,再也不回花坞村了……盼夏不明白,她骂了几句大娘,这些个叔叔阿伯就恨不得把她的脊梁骨戳穿了。
虞雪怜觑见盼夏的眼眶泛着泪,问道:“盼夏,你怎么了”
盼夏咽下的气和眼泪瞬间涌出,抽噎道:“虞姐姐,他,他们说,陆隽哥哥要去做你的金龟婿了,胡言乱语的,又说不晓得陆隽哥哥是在哪里勾引的你。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起来了。”
虞雪怜拿出丝帕,镇静地给盼夏擦拭眼泪,问道:“他们在哪儿”
盼夏哭得悲痛,被虞雪怜这么一问,吸了吸鼻子,说道:“他们在山上放羊。”
虞雪怜说:“带我去。”
言毕,她转身望向陆隽,仰眸看他,以询问的眼神,说:“我想去找他们。”
“不必问我。”陆隽说,“我随你一起。”
他的语气没有嫌虞雪怜多事,反而有支持她的意味。
盼夏不是扭捏的性子,但也懊悔一股脑地把不中听的话全说出来了,让虞姐姐也跟着不舒坦。
放羊是要等黄昏才能回家的,那些大娘阿伯正热火朝天地打着赌,赌陆隽这上门女婿做不做得成。
“嘘!小点声,别说了,陆隽带着那小娘子上山了!”
般配
漫山遍野的羊群咩咩地叫,低头啃食青草。凑在一团说闲话的大娘阿伯噤若寒蝉,六神无主地捏着放羊鞭,心虚地乱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