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越顺着他的目光走去,看到了那牌位上的三个字——晏从鸢。
“我不会再哭了。”小晏深攥紧了笔杆,指节泛白,寡淡平直的唇线再次抿起,弓起的肩背却不住颤抖,“我不会再惹祖父不快。”
“可是,”他压抑着哭腔,再度看向那个牌位,将心中徘徊已久的话语诘问出口,“你们……”
“为什么不要我?”
翻滚的眼泪被他死死堵在眼眶中,显得那双眼格外清亮,又格外脆弱。
像一只被抛弃在荒野的小兽。
洛越抬步走过去,伸手虚空摸了摸他的脑袋,掌心似乎还记得他柔软发丝的触感。
她也……还记得,少年微微眯起的眼睛,舒展开来的眉心,像一只被挠得很舒服的猫咪。
北风凛冽,春寒料峭。
少年独自站在山巅,眺望城中的万家灯火,书上说,这一天是团圆的日子。
但是他已经没有可以团圆的人了,甚至祖父在这种节日也总是格外不耐烦见到他。
无论是耗费心思做出来的吃食,还是按图索骥制出来的团圆灯,都只能引来他厌恶的一瞥,以及那句隐含着怒气和倦怠的“出去”。
他早就明白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他被流放到这座孤山上,与顽固的磐石为伴。
如果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那么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囚笼,关押了他和祖父两个人。
洛越站在他身边,扭头看向垂眸不言的少年人,忽然曲臂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们之间隔着错位的时空,永远触碰不到彼此的温度,拥入怀中的也只有深冬的冷意。
但是她知道,他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哪怕已经学会把一切情绪埋藏于心,哪怕已经对人间温情丧失了渴望,哪怕已经明白了自己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他也需要偶尔有人抱一抱他。
城中升起的团圆灯像极了璀璨的烟火,将他漆黑如深潭的眼眸染出一点暖黄,仿佛可以暂时驱散那团绕着他打转的落寞寒风。
她忽然想起,他似乎很喜欢过节,喜欢和她一起挤在院子里的小木桌前做乱七八糟的吃食。
原来他只是想要有人陪着,想有……一个家。
大雪封山,白幡猎猎。
那个不苟言笑又严厉异常的老人也成了祠堂中的一个牌位。
晏深戴孝跪在灵堂中,一瞬不瞬地盯着木牌,眼中毫无波澜,仿佛那双眼睛已经成为了一片干涸的湖泊,在湖水被蒸干后,露出底下皲裂破碎的泥层。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流过泪了。
那些炽热浓烈的情感也随着泪水一起被埋藏于心底,只余白茫茫一片的寂寥底色,像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雪一样,慢慢化成水,慢慢消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披着大氅的中年男人等在廊下,仰头看雪,直到晏深走至身侧,他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温和道:“没事的,阿深。舅舅还在,以后舅舅来照顾你。”
晏深一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二人并肩顺着抄手游廊往前走,男人时不时慈爱地看少年一眼,一举一动都端得十足的慈长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