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听话一点,”她眉头紧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语调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许,“不许再擅自行动了。”
晏深还是看着她,眼神湿漉漉的,点头答道:“好。”
随后,他问道:“师父,我会死吗?”
语气平淡地如同在问今晚要吃什么饭。
洛越原本想说我死了你都死不了,但是看他一副小小年纪就看淡生死的模样,一时失笑,故意说道:“说不准,可能会死吧。”
晏深居然也笑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向来静如深潭的眼眸陡然泛起了涟漪。
“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把我埋在桃花林里。”
洛越支着下巴看他,挑眉问道:“为什么?”
床前只点亮了一盏灯烛,暖黄的光斜映在他侧脸上,将垂下的睫毛照得如若收翅的蝴蝶。
“桃花林很美。”
他的声音还有些发哑,唇角勾勒出的笑意却不似作伪。
桃花林很美,葬在那里,可以见证你每一次出入洞天的足迹,可以……一直看着你。
老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桑老先生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开门见山地问:“是怎么受伤的?”
洛越回过神,忙让位给大夫,将两人在阴宅里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具诡异的活尸,恨不能将其从头到脚细细描述一遍。
桑鸿一边听一边给晏深检查伤口,最后才号了号脉,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如水。
“幸亏就医及时,大部分煞气又被仙子的符箓锁在了右臂上,待老头子用玄灵针逼出煞血后就无恙了。”
洛越虽说内心坚信晏深不会有什么事,但是看到那如蛛网般往血脉扩张的黑血,心里还是难免担忧,听了桑鸿的这番话才彻底放了心。
“深夜叨扰,麻烦您老了。”洛越郑重向老大夫行了一礼。
桑鸿避身免受,摆手道:“仙子言重了。”
“不过施针须得五个时辰,我先去准备一番,仙子若有旁事,也大可放心将爱徒交由百草铺。”
不等洛越再说什么,桑鸿又脚下生风地出去了。
晏深一直面色平静地听着大夫的诊断,只在听到“爱徒”二字时抿了下唇,极力将上扬的唇角压了回去。
洛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想起了斑斑的残魄还在自己身上,便对晏深道:“你先待在这儿安心疗伤,等我处理完斑斑的事情,再来接你。”
晏深“嗯”了一声,听到自己死不了,他也不敢再如刚才那般一直盯着她看,只耷拉着脑袋,像极了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狗。
洛越想起了上辈子朋友出差时寄养在她家的萨摩耶,也是这么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听话。”
晏深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颤抖了一下,等人走了才敢伸出手,虚空地抓了一下空中残留的莲花清香。
洛越赶到镇子外时,正好碰到了踏着晨露归来的韩箬萱和淮若风。
淮若风怀里抱着昏迷的斑斑,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衫上沾染了许多纸灰。
韩箬萱看到洛越,忙问道:“那三魄,找回来了吗?”
洛越点了点头,来不及问淮若风是怎么回事,从玉牌中取出了那枚琉璃珠。
韩箬萱祭出宝塔,对二人道:“来不及再另找地方了,你们为我护阵,先让斑斑魂魄归体。”
淮若风将斑斑平放到了枯草地上,二人默契十足地合力布下了阵法。
洛越为求稳妥,拿出自己的一朵本命莲做定阵灵物,与淮若风一南一北镇在韩箬萱两侧,看着那三魄缓缓从琉璃珠中脱出,顺着金塔的引导,慢慢归体。
韩箬萱一路追逐那辆阴兵借道的骷髅马车,好不容易赶上了,又碰上了一堆阴煞纸人,夺回斑斑时已经时精疲力尽了,所幸有宝塔的襄助,这个归魂阵也不算耗费灵力,很快就将斑斑的三魂七魄在体内拼凑齐全了。
大功告成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刚要伸手抹汗,却腿一软,就要往前跌去。
淮若风眼疾手快地将人捞了回去,一边给她渡灵一边担忧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说什么。
洛越将昏迷的幼童抱起来,对二人道:“我送斑斑回去,你们先去休息吧。”
韩箬萱撑着淮若风的手臂站稳了身体,迅速从他怀里退了出去,脸色发白地说:“我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有些事要去问林芳。”
淮若风立刻道:“我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等会和你们商议一下,或许可以揪出幕后黑手。”
洛越拗不过他们,便顺着自己赠与林芳的莲花的气息,扔出千里符带几人直接到了林芳的家门口。
心惊胆战熬了一晚的林芳一开门就落了泪,从洛越手里小心翼翼地接回自己儿子,一时间又哭又笑,对几人不住感谢。
洛越安抚性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疑窦众多,不如我们进去再细说?”
“是,是,仙人们快请进,”林芳抹了一把眼泪,“看我这糊涂的,一时竟忘了请恩人们进门,快请进。”
林芳把斑斑放回了床榻上,见儿子睡得安详,浑身也没什么伤痕,这才放了心,进进出出地给几人张罗茶水。
韩箬萱忙拦住了她,问道:“嫂子先别急,我有要事问你。”
林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恭敬道:“仙子请问。”
“斑斑大名是什么,是何月何日生?”
“这孩子大名叫聂远风,卯月酉日生人。”
韩箬萱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对洛越道:“果然,斑斑是阴时阴日生的孩子,那鬼修掳走他大约是为了施行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