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你好好活着,不要管她的事。”
“我怎么可能不管她!”裴缜情绪激动地攥紧拳头,太阳穴因为血气上涌而突突地跳动,“我绝无可能放任她留在常山王身边,继续着那种囚笼般的日子。”
裴缜以为裴绪又会阻止他,反常的是没有。只见他幽幽叹一口气,语声跟着柔软下来,“我正为此而来。”
在裴缜诧异的目光中,裴绪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中伏仲夏,正是长安天气最热的时节,一条消息不胫而走,在长安各坊流传开来。
开始只是百姓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渐渐演变到了物议沸腾的地步,因事关皇家清誉,谏议大夫、左拾遗、右补阕接连上疏,奏请皇帝彻查真相,若为假,追查源头,惩治造谣之人,倘为真,不论涉及到谁,务必秉公执法,严惩不贷!
谣言源自长安县经办的一桩案子,皇帝遂急招长安县县令入宫,问明经过。
魏县令回禀道:“此案系妇人被拐案,由一人被拐牵扯出多人失踪,失踪者皆是刚刚生下孩子不久尚在哺乳的妇人。经过下官的按图索骥以及大理寺裴寺丞的襄助,很快查清这伙贼人的据点,乃是义宁坊一波斯胡寺的废弃佛塔内。之后顺利解救出妇人三十一名,抓获歹人若干名。然这伙歹人分工明确,无法拷问其主谋。唯一知道些什么的胡僧阿罗斯于牢中畏罪自杀,故此案至今悬而未决。主谋系何人,收集的奶水作何用途下官一概不知,更不知坊间为何造谣四起。唯独办案的过程中……”
皇帝见魏县令有未尽之言,忙命他如实道来。
魏县令躬身道:“唯独办案的过程中确曾遭到朝中势力阻挠。”
当下细细言明。
皇帝听完深思半晌。
“刚刚你说得谁襄助来着?”
“大理寺的裴寺丞,也即是银青光禄大夫裴绪之弟,裴缜。”
“朕想起来了,是淑妃的弟弟。常听淑妃讲她这个弟弟虽秉文弱之躯,倒是有一身刚正不阿的骨头。也好,既然前头是你们两个办的案子,眼下接着办,不必有所顾虑。朕赐你们尚方宝剑一柄,扫除障碍,涤清鬼魅。”
裴缜原不指望案子落自己手里,毕竟前路已经铺好,一切证据皆会在恰当时刻浮现,谁来办都没什么要紧,但落到自己手里,终究便利些。
真相很快水落石出。一如传言,那些采下来的奶水并未做他用,而是被运进皇宫,送进了戚贵妃的浴桶。
幕后主谋,正是常山王。
戚贵妃得知真相,于帝王跟前哭的梨花带雨:“万万想不到是人奶,若知是人奶,拼了我这副皮囊不要,也断不肯沐浴。”
抽噎两下,继续:“还是两年前的事,常山王对我说他新近得了十头西域奶羊,产下的奶水有抚平皱纹、丰泽肌肤的功效,三不五时给我送来一壶,我用来净手、沃面,肌肤确较往常水润细腻许多,私下请常山王多多送来,又觉这样私相授受不好,遂请他通过内府局传递。”
戚贵妃泪雨涟涟,每说几句便要停下揩揩眼泪。
“用过几月,我再离不开这些‘羊奶’,想着用来沐浴岂不更好,询问常山王能否多送来些,常山王爽快应允,半月一次地供着我用。岂料、岂料……”戚贵妃哀哀扑到皇帝怀中,“听说还有婴孩因此饿毙,这叫我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苍生。”
“好了好了。你又不知情。”皇帝轻抚戚贵妃背脊。
“回想起来,胸口一阵阵发堵,恶心得厉害。”作势欲呕,当然什么也吐不出来。
但仅仅做做样子对皇帝来说已经够了,因此并不吝惜字句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