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她是女子,甚至说,她对她是女子这件事情毫无反应。景晨要的便是这毫无反应。
过了半晌,景晨抬起头,她盯着面前的长安。长安的神情陌生又熟悉,恍惚中景晨竟将眼前的长安与梦境中的青衣女子的样貌重叠在了一起。她们都是那样的貌美,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裙装,腰间随意地系着一枚看不清模样花式的玉佩,而那双眼眸,都是那样的沉静,里面仅有自己。
被景晨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饶是长安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但她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若非不是眼神略有变化,透着隐约一丝的羞涩和不自在,景晨定然是看不出她的羞恼。
“哦,对。”景晨忽地又站起身,她一脚踢开了身下的凳子。本想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来到了长安的跟前,蹲下了身,抬着眼眸看向她。
长安眼看着景晨伸出了手就往脑后去,看样子就要将面上的面具取下来一般。她立刻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
景晨略略歪头,疑惑地看着长安。
“我愿。”
长安盯着景晨,薄唇透着淡淡的粉色,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中,透着说不出的意味。
“你,你说什么?”景晨愣在了原地。
夜色老早就笼罩了整个燕京,因着宵禁,此处也静悄悄的。唯有打更人仍在外面,提醒着房中的二人已到了子时一刻。
景晨依旧蹲在她的面前,她高大却瘦削的身躯就在她的眼前,而她的影子却在月光的掩映下刻在地上,单薄而孤单。
“我说,我愿嫁给大司马。”长安晓得自己的身份,也晓得眼前人的身份。虽然嫁给她是一招险棋,但或许对于当下的两个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长安不觉得嫁给景晨是一件会让她心生烦闷的事情。
虽然求娶一事是景晨提出来的,但当长安真的同意的那一刻,景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望着她,涩声又问:“你愿嫁给我?”
“是。”长安看着景晨,眸光坚定。
景晨讶异地望着她,随即敛了眉,好似下了决心一般,微微呼出一口气,道:“长……”
“将军!”长安打断了景晨的话。
被长安打断,景晨明显一顿,她很快地就反应了过来,继续说道:“我方才所说,姑娘知晓我的秘密,但现在,我有些拿不准了。”
长安心念微动,有些不知道景晨想要说什么。
“我自十岁起,便戴上了这白玉面具。这面具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用以遮掩我的容貌。世人以为,我是十岁那年司马府走水,毁了容,所以才戴上这面具。”景晨微微一笑,凝望着长安,慢慢道,“可惜,世人蠢钝。”
景晨的刚刚落下,她的手就来到了自己用来束发的玉冠上,抬手直接将上面的发簪拔了下来。
墨色的长发登时散落下来。
就在景晨还要有动作的时候,长安忽地站起了身,她来到了景晨的跟前,像刚才攥住她手腕,制止她摘下自己的面具一般,又一次止住了她的动作。
“景晨,我说了,我愿嫁给你,做你的妻子。”若说方才长安心中还有些踌躇犹豫,那么在此刻,所有的犹豫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人,虽然是敌国统帅全军的人,虽然以性格乖张暴戾闻名深州,虽然几次三番试探与她,但终究她从未做过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自相识以来的接触,长安能够察觉到景晨对自己的好感,亦能够从她行事之中发觉到景晨的至臻纯良。
如此,便足够了。
她们这样的人,在这片土地上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就已经是万分不易了。若非不是非她不可,以景晨的个性,又怎会在深夜前来造访呢。
长安冷静地看着景晨,眼神里满是不容反驳。
她越是如此,景晨越觉得莫名的愧疚。她虽然知晓长安定是知道她是女子的事情,但若此刻不与长安说清楚,她便会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她。
“姑娘!我是……”女子
“我晓得,我愿意。”看到她的神情明显已经带了焦急,长安心下觉得有趣,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不待景晨将话说完,就又一次回答了她。
“你可知我是女子!”景晨几乎失了分寸急切地说,而长安眼神中是她所熟悉的矜贵自持,甚至里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也不知她在欢愉些什么。
长安抬眸,望着景晨,低声道:“我知,我亦愿嫁予大司马。”
景晨又一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看着眼前的长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欣喜于长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又对长安如此轻易地将自己托付给她有些怅然。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景晨觉得十分的陌生,就像是面前有一律缥缈的风。这风是灼热的她所欢喜的,能够给她带来清凉的,但这风她抓不住、握不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风就会从自己的指缝中溜走。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这样的……
长安。
长安丝毫没有景晨如今的凌乱,她缓步走向她,待走到她的跟前,又一次拉着她的手腕,二人一起来到了窗边。
天边的月亮明亮,似是银盘高高悬挂在那里,光辉尽数地落下,照耀在二人的身上。
初夏的燕京,夜晚并不寒冷。
或许,不是今晚不冷,而是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始终都是热乎乎的。
长安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人。月光穿透窗户,斑驳地撒在景晨的身上,似是波光潋滟的水,她就站在那处,一句话都不需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