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夕之间,她就失了母亲和弟弟,现下更是连父兄都已故去。明明该是灿若朝阳的人,现下却清冷若月,变得孤身一人。
看似风光,可她的处境不可谓不艰难,也会感到难捱吧。
缓缓地呼了一口气,西江麓凝眸,眼中杀机顿现。
弯月
弯月
夜深,东风起。
池畔枝叶繁茂,同静谧的司马府不同,此处灯火辉煌,满是酒闹声。缉
黑衣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层层密林,他的右耳被潦草地包裹住,堪堪能遮住血迹。躲过许多迎来送往的人群,又与诸多同僚垂首示意后,他这才终于进入密道来到了大厅内堂。
内堂位于厅内暗门之中,里面极为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落落的。也许是内堂宽阔,而周遭的家具陈设却比较简陋,给人种过分冷清几近到凄冷的感觉,这不该是煌煌如清月般的主上的居所才是。
右耳的血迹缓缓下流,他下意识地捂住,而动作之中,忽然感觉到了喉头异样,似是有血。就在他按捺不住喉头热血的时候,等候的人来了。
他听见声响,急忙向着人来的方向跪拜行礼。俯首垂耳于地面之上,根本不敢抬头望向主上。
行至纱帘后站定,那人受了他的礼,在看到他耳朵上的血迹时,目光一顿,瞧了眼身侧的侍女,侍女明白主上的意思,福了福身子,悄声离去。
跟前伺候的人心思活络,知晓主上定是要询问他情况,当下上前了半步,询问情况:“齐府如何?”
“臣已入外院,看到齐晨回府后同近前的侍女和侍卫话聊,言谈间全无礼数,其举止也甚是粗鄙,全无世家豪族典范。”黑衣人强压着喉头的血,回道,“话聊后齐晨孤身在府中漫步,行至外院与内院交际时,他在一处桥中停下,看向水面,似是入魔一般,要入水寻水中幻影。”
“湖水是活水还是死水?”端坐在正位的主上忽地开口。
黑衣人凝眉思索,回想起潺潺的水声,答道:“活水。”
纱帘后的女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神采,随即很快黯淡下去。她问完问题,便又不说话了。
黑衣人不解,抬眸看向近侍。
“你可入了内院?”
“不曾,在桥中齐晨发现卑职身影,追了上来。卑职发现时,他已在身后,卑职的耳朵就是齐晨腰间令牌所伤。”
他的轻功再俊,又怎能抵得过景晨。主位之人闭上眼,拢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片刻后又松开。此番也怨不得臣属办事不力,她合该知晓齐晨的能耐的。
“你是如何脱身的?”女人随意地瞟了眼他手上的耳朵,问道。
男人一时语塞。
如此,一切便也分明了。
他是被齐晨有意放回来的。
“罢了。”女人淡淡应了声。
众人见主君如此模样,霎时噤声,听候她的吩咐。
过了片刻,她冷声道:“不必再探,孤自有分寸。”
几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今日齐晨举动,整个一登徒浪子。主君忍辱前来北境已违盛名,千金之躯又怎能委身于北方蛮夷?主君殚精竭虑至此,朝中诸人又是如何待主君的?几人想要劝谏,却碍于主君的脸色不敢出声。
“下去养伤吧,伤未好前莫要到人前。”瞥见侍女已带着医者前来,女人起身,她的眉眼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波澜不惊地吩咐后,悄然离去。
黑衣人跪伏谢恩,再度抬起头时,他已经染血的面容彻底露在烛火之中,仔细看去,这张脸,赫然是午时在街上拉扯萧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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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昏暗,景晨素不爱张扬,加之五感本就优于常人,是以屋内只有一盏烛火照明。
拂袖将房门关好,景晨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发冠拆下。墨色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只是脑后面具的搭扣稍显突兀。她的手落在搭扣上,眼看着要将面具摘下来,然而思虑了片刻又将手放了下来。转而将自己这一身衣衫褪下,仅留下一袭素色中衣。
方才饮了茶,现下她更是毫无睡意。坐在桌边,拿过茶盏,手指不住地在上方敲着,也不知她在敲着什么曲调。
过了半晌,她忽地抬头。看向窗外高高挂起的弯月,猛地起身,往一旁的书桌去,提笔: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注1)
明月皎皎,美人窈窕,可怎的让她如此烦躁呢?还未到月中,按理说她的心绪不该有如此躁动才是。
捏了捏眉心,她抬腕看了眼上面的红线。只见红线长了许多,已有覆盖小臂的趋势。无人知晓这红线是何物什,景晨亦然。过往少宫压制它,倒也还算是顺遂,可如今不过一月未饮药,它便生得这样快,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清醒片刻,收了笔,往床榻上去。她靠在床头,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身影。
有父亲的,也有大哥二哥的,还有梦境中看不清面容的青衣女子的,甚至还有,萧韶的。
模模糊糊中萧韶的身影好似和梦境中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她们都穿着青色的衣衫,立在那处不发一言,就是这样,也无人敢近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质远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她的身份该是显赫的。她的唇缄默着,神情也淡淡的,然而她却转过了头,直直地看了过来。
她的面上怎的覆上了属于景晨的面具?!
看着面具上熟悉又陌生的符文,符文之上近乎泛着光的青色,景晨心下一沉。
这面具合该是此人的才是,并非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