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他的怀里,双手似无骨一般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四目相接,他与她的笑还是如此相似,只是他的眼漆黑似夜,而她的眸明亮如星。
司曜捏了一下手指,隔空取物地拿出一张上等的白狐皮。
他将白狐皮披在苏不语的肩上,轻轻地将她的秀发撩起,“这块白狐皮披在你身上倒也般配。”
苏不语骤然僵住,这是狐狸精的皮。
司曜感受到了她的僵硬,愈发笑得温和,他伸出手,抹了一下苏不语的额头,从前用朱砂画上的花钿已经淡得快看不出来了,只要再差一点点,苏不语便能逃出他的掌控——
只可惜,终究是差了那一点点。
“不语,你若是不出手帮狐狸精,我怕也不会发现,你看看,无谓的善良终究是害人害己。”司曜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有些沉。
苏不语没有避开,直对上了司曜黑漆漆的眼,“她不过是一只无关紧要的狐狸,司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放她自由也不行吗?”
她似是问出了埋在心中多年的疑问。
司曜扯了一下嘴角,眼中却并没有笑意,“既是我司家的家妖,要么听话要么死,只有这两条路。不语,你与那些妖是不同的,但是也不要妄想不该有的,下一次可不是剥了狐狸皮这么简单了。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是你的主人。”
他用手捧起苏不语的脸,“你既不喜欢这个花钿,我便帮你抹去。”
司曜的手指从她的额前划过,只可惜苏不语还未感受到束缚的消失,便见到他咬破自己的手指,他以自己的血在她的额间重新画上印刻——
并不是简单的印刻,是再也无法抹去的伴生咒。
“从此之后,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司曜这般说着,苏不语的眼眸第一次暗了下来,如万千星辰消散在黑夜之中,司曜本以为这便是他所期盼的,可真当她的眼眸不再明亮,他的心竟然变得有些沉闷,闷得不像一贯从容淡定的他。
他难得撇开了头,将目光虚虚落在了远处,“进宫去。”
那一句“这是最后一次”还没有出口,他便听到了苏不语应出一个“好”字。
司曜重新看向她,心中的沉闷无边地扩散开来,突然说道:“你若觉得厌烦……”
苏不语侧头看向他,弯眉笑着,“既是你所期盼,我有何厌烦?”
司曜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眸色深沉地问道:“你对我使用媚术?”
苏不语从他的怀里站起来,垂眸看向他,缓缓笑开:“我可不敢对你使用媚术呢,我先下去准备了,便不打扰国师大人休息了。”
女子不带一丝的眷念,转身离去,徒留一室的余香。
司曜按着自己的胸口,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死死盯着苏不语离开的方向,反复告诉自己,他用了十年的功夫,等的便是如今,绝不可功亏一篑——
如今的天地气运越来越多地凝聚到帝王的手里,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雕磨第二个苏不语了。
而他也下意识地觉得苏不语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便是再多个十年也养不出另一个她。
苏不语是由司曜亲自送进宫。
他陪着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漫不经心地提及姜国:“探子传来消息,姜国的皇帝被他弟弟杀了。”
司曜眼角的余光始终关注着苏不语,只是搅得姜国内乱的女子始终擒着温柔的笑,未曾响应,仿佛这一切皆与她无关。
她已然彻底成为他最想要的那个工具,可是他的心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闷感,尤其是当她被他亲手送到独孤牧手上时。
恰如司曜所料,年轻的帝王虽然于朝堂上雷厉风行、手段强硬,然而于男女之事上却很是青涩,远不是苏不语的对手。
明知道国师亲手送来的女子必然居心叵测,可独孤牧依旧沉沦了下去。
当司曜得知独孤牧要封苏不语为后时,他竟愣怔了许久,苏不语总是能出乎他的料想,这本是好事……
“国师大人?”来送消息的人只觉得四周突然冷了下来,国师明明在笑,他却感到可怖。
“一个妖怎么能成为皇后呢?”司曜清浅一笑,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晦涩。
朝堂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反对立苏不语为后,便是将苏不语送给皇帝的司曜也站出来说:“皇上的皇后理当出身名门、知书达礼。”
“她出身国师府,论到知书达礼谁能比得上她,国师应该最清楚才是。”年轻的帝王当众驳斥,司曜却无言以对。
帝王的一意孤行加剧了朝堂底下的暗涌,就连素来不大管事的不周寺也被卷了进来。
不周寺的佛子来到皇宫,来勘察迷惑帝王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苏不语见到年轻的佛子,直白地说道:“我是妖,法师要捉我吗?”
她的目光坦荡而清澈,让年轻的佛子想到了曾经短暂的见面。
那时候苏不语站在司曜身边,笑容比如今明媚,年轻的佛子曾见过她救死扶伤,即便知她是妖,也难以对她生出恶感。
佛子不厌双手合十:“约莫是六年前,曾与娘娘有一面之缘。”
苏不语笑吟吟地说道:“我亦记得佛子。我还记得佛子法号不厌,我叫不语,如今还能再遇,不厌与不语……这许是苍天予以我们的缘分。”
不厌垂下眼眸,不去看那慵懒倚在秋千上的女子,只是风吹起了她的裙纱,似有若无地扬入佛子的眼眸。
清丽的女子轻轻摇晃着自己的秋千,似有若无地叹息着:“不厌帮我劝劝陛下吧,他不该立我为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