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陆行,”苏不语提到陆行时,停顿了一下,看向萧景桓的目光却是更加透彻,她嘲讽地笑了一下,“平王殿下之所以向哀家求助,不也是因为看到哀家与陆掌印交好吗?否则哀家一个深宫寡妇拿什么来救你们?”
苏不语说得直接,毫不保留地撕开了萧景桓的所有伪装,他略显惊愕,从未想到她能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哀家今日来,只是为了苏家,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免得寒了二妹的心。”
苏不语没有再看向他,转身就此离去,娇小的背影隐隐带着不可触及的孤寂。
萧景桓却依旧能闻到她留在空气中的余香,他细细回味着她方才说的话语,忽地想起两次杏林相见,其实她早已看穿了他,所以她看向他的眼神才会那样的悲哀……
只是那会儿她心中当还有他,如今又为何变得如此决绝?
是因为他是苏秀歌的未婚夫吗?还是因为陆行?
萧景桓又想起,他与苏家联手让冯氏逼她赐婚,是他推开了她,只是如今他却生了一丝后悔,那时候他不该心急于让她选择的——
那时,他也是心慌,心慌于她会选择陆行。
萧景桓遮住自己的眼眸,突然笑开,只是没有关系,陆行不过是阉人,就算他真的对苏不语动了心,也不能来真的。
来日方长,待到他登上九五之位,苏不语也总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苏不语跟着那个宫女回来的时候,夜色深沉,便是她们出来时的偏门也已经锁了。
宫女连敲了三下门,又说了一句暗号,那门终于缓缓开了。
然而门内却是火把通明,竟是陆行带着一群禁卫军站在门前。
茫茫夜色之下,陆行的脸被火把照亮,难辨悲喜,只是一双眼睛冷得能冻死人。
那宫女看到陆行吓得跪倒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行看都没有看那宫女一眼,只看向苏不语,没有说话,一双手扶在腰带上。
苏不语并没有发憷,仗着自己一身小太监装扮,上前给陆行行了个礼,“小苏子参见掌印,奴有事要禀。”
陆行盯着她看了半会,看得周围的人都跟着心惊,他却缓缓笑了一下,“你有什么要说的?”
说他这边在为找她掘地三尺,那边她去私会情郎吗?
陆行一向冷漠的眼里难得地多出了阴鸷。
苏不语抬眸看向他,火把的光照入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还是和他所熟悉的一般干净,“可否允许奴单独说于掌印听?”
陆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眯着眼眸,他从来不是心软的人,也绝不会给有可能背叛了自己的人第二次机会。
他冰冷地看着苏不语,却是沉声说道:“你跟我过来。”
傀儡太后(十二)
苏不语还是第一次来陆行的直房,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类家具皆是紫檀木,博古架上摆的物件也都是稀罕物,倒是比她的慈宁宫要奢华许多。
陆行冷冷看着她,等着她主动开口,他的右手就扣在腰带上,只要轻轻一抽便能抽出软剑来。
然而苏不语却并不急着说话,她似是对他的屋子满是好奇,四处打量着。
她纤长的手落在博古架上的玉如意上,指腹轻抚在手柄上,像是抚过什么。
陆行的目光落在了她白葱的手指上,眸色渐渐暗沉下来,再看向她的眼眸,依旧如水清澈,她却是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何等地叫人想入非非。
苏不语看向陆行,似乎终于发现了他眼中的怒意,以及一些她难以理解的情绪。
她缓缓走上前,试探性地去拉了陆行的衣袖,陆行这一次却没有叫她拉住,他微微一避,苏不语的手便落了空。
“掌印是生气了?”苏不语轻声问道,“是因为哀家去见了平王?”
“太后娘娘何必明知故问?”陆行眉宇淡漠,偏眼神晦涩,“臣说过,上了臣的船就没得反悔,更不要想再上别人的船……”
苏不语的手指又朝他伸过来,陆行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应再避开的,或者如从前一般,将这两根手指折断,可是他终究没有出手亦没有躲,由着苏不语的手指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只因苏不语小声地说道:“我一心一意待在掌印的船上呢,才没有要上平王的船。只是这一次涉及苏家,我不得不去看看……”
苏不语笑开,只是笑里是无奈与苦涩,“陆掌印说过,要护住皇帝总是要和苏家决裂,我也知道苏家早就和平王绑在了一起,可是我毕竟出自苏家,他们曾经是我的家人……”
她笑着笑着,眼角便湿了,两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而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苏不语近似喃喃地说道:“我有时也不知道我在坚持些什么,大约是在等刀落下,掌印曾问我为何如此在乎皇帝,约莫……我们同病相怜,我总想在他身上看到些希望吧……”
陆行突然间发觉,眼前的女子怕是早已知道了苏家对她的算计,只是她身处沼泽,却始终保持着一颗纯净的心……
他本该嘲讽苏不语不切实际的天真,可是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沉闷。
苏不语眼眶里的泪珠越来越多,情难自己。
不知何时,她离他越来越近,娇小的身躯整个都埋在了他的怀里。
陆行垂眸看她,看她呜呜咽咽地发出悲鸣声,一整张脸都在他胸前蹭来蹭去。
他的衣襟沾染上了湿意,心底的波澜也唯有他自己清楚——
明明他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随着凌家的满门抄斩而埋葬,如今却因为苏不语不仅死灰复燃,且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