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她要害哪个,最后遭殃的都是二郎的子嗣。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你去厨房里把王婆子找来,吃的东西总是从厨房里出来的,掐住源头,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不要命的奴才,敢和那贱人沆瀣一气,来坑害我薛家的子孙。”
……
云娟坐在狭窄的后罩房里数铜板,方才她又得了半吊钱,加上她之前积攒起来的半吊,够老爹吃上一阵子汤药了。
云娟想着,忍不住皱起眉来。她才捎回去半吊钱,才多久,便又捎信进来说是花没了。云娟心里头冰凉冰凉的,甚个花完了,分明就是给她大哥用了。
云娟闭上眼用力地喘了口气,然后迅速把钱藏好,方起身要往屋外去,却见绿玉瞪着眼立在门口正看着自己。
她来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
对上那对儿黑黝黝的眼珠子,云娟有些手慌脚乱,晃了一回神,忙笑着上前寒暄:“绿玉姐姐不是同二奶奶去逛园子了,怎的回来了?”
绿玉勾唇冷笑,道:“不是突然转回,怎能瞧见云娟你唱得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好戏。”
云娟不识字,可她爱看戏,薛府有钱,苏氏又爱享受,隔一阵子便会请了一班小戏子在金丰园里的戏台子上唱上几出,绿玉说的那戏,她是看过的,还看过好几次。
云娟身上不觉起了一层凉意,太太是保证过会保下她,她有恃无恐,可她并不想当真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然后安上一个背主的名声。她想要钱,也想要脸。
云娟道:“我不知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廊下的雀儿还要添食,我先去了。”说着挤过去,想要从门缝里出去。
绿玉哪里肯让她离开,堵着门儿一把把她推搡进屋,脚往后一勾,门便闭合了,喝道:“说,你去太太院子里作甚了?可是说了奶奶什么私密的事儿?我瞧着你每日里鬼鬼祟祟总爱往奶奶屋里头打量,你藏得什么坏心眼,最好老实交代。你若是乖乖的说了,奶奶那里,我瞧着素日的情分也好给你求个情,不然就把你拉到二门那里,扒了你的裤子,打你板子。”
这是要告状?想起二奶奶素日里的厉害,云娟心头有些发颤。又听见绿玉一会儿说要给她求情,一会儿又威胁她,要把她拖到二门打板子,晓得绿玉是二奶奶的心腹,心里头更添了几分惧怕。
于是云娟更不肯认了,道:“青天白日的,姐姐你发痴呢?我哪里也没去,一直呆在屋里头,姐姐闲了,不如去园子里逛逛,莫要为难我一个小丫头,我素日对姐姐也算是恭敬,姐姐又何必与我为难,叫我吃了亏?”
绿玉早就发现院子里有个叫云娟的,贼眉鼠眼,总是寻了机会在窗子下听墙角。她又是个呆性子,既发现了不妥,偏那云娟做的又隐蔽,叫她抓不住马脚,于是日日里看着,把个云娟看得好似笼子里的白老鼠,好容易找了个机会,谁知这绿玉杀了个回马枪。
绿玉好容易逮住了贼,见她不认,一脸不悦道:“你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你不肯好好和我说,我也不管你了。你今日里背着二奶奶偷偷去了太太房里,这是我亲眼瞧见的,我这就去告诉二奶奶,看二奶奶饶得过你!”说着便要走。
云娟一时心急,忙拽着绿玉不让她走。
绿玉便扭头看她:“你这是肯说了。”
云娟便松了手,摇摇头道:“我没做过,作甚要认。”
绿玉气坏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云娟自己坐在小屋里惴惴不安,心想这下坏了,脸面是要不得了,也不知太太保下了自己,又会把她安排到哪里。
正是忐忑之际,外头进来一个小丫头。云娟一看,正是往日里给她传口信的。想起家里头那对儿爹娘,不由得皱起眉:“又传信进来了?”
小丫头点点头,道:“是。”近前几步道:“你娘说了,你不小了,该寻个人嫁了,既然你不愿上进,她在外头给你寻了门好亲事。当初和薛家签的是活契,说好的三年,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叫你去求求情,看能不能早些回去。”
云娟一听便心头乱跳,这事儿三个月前她回家时候娘是说过的,说要给她寻个富足人家。可富足人家哪个愿意娶个丫头,她又不是长得天仙下凡,定是老男人要纳妾。于是问那丫头:“你娘可听我娘漏了口风,要把我嫁去哪里?”
小丫头想了想,道:“我倒是听了一耳朵,好似是城南边儿的尤大财主。”
尤大财主!
云娟头一晕,就要昏过去。
那尤大财主整个荣阳县哪个不知,家财万贯,和薛家合称“荣阳二富”,可惜家里头没个子嗣,听说已经纳个二十多个小妾,如今已是四十多的老男人了!
果然,果然,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了,云娟坐在屋里头,浑身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自小命苦,爹不疼娘不爱,因为爹娘只爱她的大哥。可等着大了,大哥娶了大嫂,爹爹也得了痨病,大哥便不管爹娘了。每次娘从外头捎来的信儿都是没钱了没钱了,要她捎钱捎钱,也不想想,她一个三等的小丫头,哪里来的本事能得那么多钱。
后来和她要好的莺儿成了二爷的房里人,估摸着是给家里头捎了好东西回去,娘捎来的口信儿便有了旁的味道,责备她,怎的如此不上进。
上进个屁!
云娟恨恨地想,莺儿那里现如今好似个冷冰窖一样,叫她上进?上进着找罪受啊!她闷头坐了会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朵活灵活现,娇娆漂亮的堆纱绢花来。粉红的颜色,做成了桃花的模样,搁在手心里,粉艳艳得好看。那个人是有手艺的,人又和气,长得又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