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在吉时前大妆完毕,众人簇拥下,太子妃出含章殿。
辰时三刻,仪仗在前开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前殿进发。
宸极殿,秦昶身着同样的玄纁两色吉服,紫金九龙太子冕冠,立于大殿之上,注视着沿红毡缓步行来的虞莜。
大司空宣册令、授宝印,钟鼓齐鸣,太子与太子妃并肩而立,接受文武百官、诰命夫人叩行大礼。
一个上午仪式繁冗,礼官拖着催人入眠的腔调,号令底下一拨又一拨朝臣命妇,没完没了地行礼叩拜,一对新人立在上首,几欲昏昏欲睡。
“孤今日才知,我北齐竟有这么多臣子,这得发多少俸禄?”
秦昶轻声跟虞莜嘀咕,宽大袖□□叠,在底下悄悄牵住她的手,面色不动地用余光打量她,“你今儿这套穿戴很好看。”
她的气质很适合这样庄严华贵的行头,格外威仪气派,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生怕被她嘲笑穿上龙袍不像太子,腰身挺得笔直。
“重……”
虞莜微微动了动唇,只吐出一个字,很想跟他说:好看你自己穿去。
他那十一旒冕可比她的四凤冠轻多了。
宸极殿热气逼人,她今日穿着十二层服制,身上已在微微发汗,不过总比等在外面的朝臣命妇好些,正月里寒风凛冽,外面站久了怕是要冻僵。
感觉到他握着的手不安分,拇指来回在她手背上摩挲,在这样庄严的仪式中,他这般掩在暗处的动作,便带了几分难以启齿的撩拨意味。
自除夕夜那次后,秦昶日日都要来含章殿厮混,变着法儿跟她贴贴、亲亲、抱抱,几次情难自禁下,险些冲破最后禁忌。
后头被梅姑姑发现,严防死守再不叫他俩独处一室。
若在南康,男女大防不甚严谨,未婚男女一同出游的大有人在,无人之处牵个手亲亲小嘴儿也无可厚非。
北齐则不同,男尊女卑礼教森严,太子妃眼下虽说上无公婆看管,但新婚翌日,按宫规要有尚仪嬷嬷验喜帕,梅染绝不容有失。
秦昶不紧不慢道:“知道你累,待会儿开宴了就回去歇着,这边儿有我呢,你不必操心……”
接见结束后,便是大开宫宴犒赏群臣,他这个太子自然要留下。
虞莜嗯了一声,心说我才不操心。
便见他头微微偏过来些,气息拂在她耳畔,意味深长:“休息好,晚上等着我……”
这人……大庭广众跟她说这些,偏偏面上还装得一本正经。
群臣叩拜这等场面,前世在虞莜来说并不陌生,但此刻身边有这么个——披着人皮的狼崽子,被他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行,搞得她燥热难耐,一刻都待不下去。
好容易挨到典礼结束,太子妃即刻匆匆离去,回到含章殿卸下周身行头,内里已闷出一身细汗。
沐浴更衣出来,一桌丰盛席面已经摆好,竹青笑着拍手,“我倒是头一回见识,新娘子成亲不用挨饿,这是好事儿。”
虞莜也觉不错,“吃完饭还能歇晌。”
随后记起秦昶叫她休息好晚上等着他,颊畔不觉腾上红云。
夜幕降临,整座武昭宫张灯结彩,前殿不时传来丝竹弦响,欢声动天。
含章殿内,虞莜休憩过后精神饱满,重换了一身龙凤喜服,轻饰妆容,顶着盖头端坐在洒满花生、桂圆、莲子的喜榻上。
梅染的主张,南方该有的习俗也不能落,新婚夜挑盖头、夫妇对饮合卺酒这些流程,只待太子过来还是要完成的。
外头侍女们一阵欢呼:“太子殿下过来了。”
就见秦昶脚步趔趄撞进门来,一身酒气满脸通红,双眼半睁半阖,抓瞎似的口中咕哝,“媳妇儿、我媳妇儿呢?”
虞莜听见动静,自行掀了喜帕,瞧见人醉成这样儿,手一伸摸到边上的玉如意,抄在手里严阵以待。
说好让她等,自己倒酩酊大醉,他若敢上前孟浪,定要一记敲醒他。
打架
◎“嬿嬿的汗是香的。”◎
梅染命人端来醒酒汤,半喂半灌着让太子喝了,之后便和竹青合力架着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虞莜抱臂旁观,“姑姑何必把人弄进来,醉成这样,让他今晚去明神殿睡吧。”
白南在门外探头探脑,太子妃寝室他不得随意出入,心下叫苦,太子轻易从不贪杯,今日群臣连番劝酒,也是他太高兴,竟就喝多了。
梅染瞥一眼榻上不醒人事的太子爷,好在不曾呕吐,心头也不是一点抱怨没有。
她心疼公主,却又百般无奈,只得宽慰:
“公主别这样,毕竟是新婚夜,夫妻分房不吉利,再说叫外人知晓,到底于您面上无光,不如就……委屈一夜吧。”
她现在是嫁到别国,今日婚典北齐诸臣可说是给足面子,新婚夜却将太子赶出来,好说不好听。
虞莜这么一想,反倒喜笑开颜,“一点都不委屈。”
不就是同榻而眠嘛,不必与他做避火图上的那些事,她只管踏实睡。
一时众人都退出去,殿里依旧灯火通明,龙凤喜烛是要亮一夜的。
虞莜卸去钗环的一头青丝松松挽着,身上是一套专为新婚夜准备的大红寝衣,趿着软鞋步履轻快,走到拔步床前。
这会儿她已完全忽略了正在床上挺尸的那位,只觉独处洞房倍感轻松。
帷幔一层层隔着,榻间光线倒不刺眼,她调暗床头的两盏小灯,轻手轻脚从秦昶身上跨过去,翻到里侧,像条鱼儿般,敏捷滑进自己的被褥。
这张床她已睡了半个来月,眼下外侧多了个人,就又有点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