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巡盐御史府,
堂上,两淮有头有面的盐商分坐两侧,态度恭谨有加。
林如海居中端坐,沉声道:“今苏州涝灾,盐价时有起伏,本御史责令诸位,该明晰要,以平稳盐价为本。此乃商道良心,亦是为朝廷分忧。”
下盐业巨擘,八大盐商之江家家主江春应道:“御史大人所言甚是。苏州灾情紧急,我等一时也缺少了应对,这遭去苏州的货船已经增加了。”
紧接着,江春又问道:“听说如今京畿之地在大行新法,一时正是动荡的厉害。不知这新法对我们两淮盐商,可有新规没有?”
“长芦盐的官商合办,对我等的冲击已经不小了,若是还有新规,御史大人能早与我等知会一声,让我等早做准备也好。”
林如海作为隆祐帝在江南的代言人,明眼人皆知,只要隆祐帝下定决心要变法整饬,这火就不可能不烧到盐税上来。
林如海神色自若,如同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此事,陛下还未有旨意。不过,我等也相处了数十年了,可谓知根知底。”
“眼下的盐税本就有些弊端,私盐又是成风,往后改也是往好处改,未见的就是盘剥你们的家财了,不必忧心。”
众人微微颔,但也没被安慰到。
适时,林家管家韩大登堂而来,行色匆匆的走近林如海身边,躬身低声道:“老爷,有安京侯送来的信。”
林如海面上显露不悦,皱眉道:“他还敢送信来,要做什么?”
“没说,老爷您看信上说了什么。”
不知所谓的盐商们见得林如海面上有变,都不禁正襟危坐起来,只怕是才谈起盐法,真有宫里的旨意到了。
林如海并未急着拆开,而是前后打量了遍信的落款,心里暗自揣摩道:“果然是从苏州寄来的,算日子他也是该到苏州了。”
信笺一拆,见得信纸头四个字,“兄长如晤”,林如海的眉头皱的愈深了。
“这货竟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可真将我当兄长了没有?”
堂上还有其他人,林如海忍着一口气并未作,又见岳凌恭维的几句,“圣上赞词”、“吾辈楷模”,心里又是一股火起。
“炫耀圣恩,还炫耀到我头上来了。岳凌,你真是做得好事。”
林如海咬牙切齿,继续翻阅着,见得便是苏州府受灾之事,岳凌欲要借粮赈济。
大是大非之前,林如海还是拎得十分清楚,私情再是不愿,关乎民生福祉,粮还是要借的,但这口恶气真是难出。
“……黛玉于弟左右,身子安养得体。弟日后定再悉心照料,以报兄长之恩。”
最后的这一句,真是将林如海的怒火点燃了,狠狠将信纸揉成一团,怒喝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韩大退后了半步,才欲要奉上茶水,险些被林如海给打翻了。
堂下的盐商们更是色变,面面相觑,不知林如海这是遇见了什么大事。
盐业在两淮当属重之事,便是坐镇江浙的丞相,都得给巡盐御史衙门几分颜面。
而在这扬州府,巡盐御史衙门更是比知府还特立独行,巡盐衙门还有盐兵呢,谁人能欺负到林如海头上来?
要说能让林如海吃亏受委屈的,除了隆祐帝也再无旁人了吧。
可若真是当今圣上,林如海这般稳重之人,怎会如此大怒。
众盐商额头直冒冷汗,唯恐是自家出了祸事,传到了林如海耳中。
八大盐商之一的鲍家家主鲍志道起身问道:“御史大人,不知是何事惹得您不悦?若是能差用上我家的地方,您尽可开口。”
本来脑中已经在想,许久未见的女儿林黛玉同岳凌已经双宿双飞了,听了盐商的话,林如海堪堪回过神来。
“无碍无碍,是些家事罢了。”
众人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众人还是疑惑非常,都听闻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也并未有孽子,一个女孩子何至于将林如海气成这副模样?
韩大适时递上茶水,林如海接过润喉,粗喘了几口气,稳住心神。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粮我要借,还得受着你信里的耀武扬威,气还得受?”
林如海堪为怒不可遏,心里又腹诽道:“你且等你北归之时,我必定要将林黛玉拦下,不与你通路,非不称了你们二人的心意!”
面向下方盐商,林如海努力挤出些许笑容,道:“本官真就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诸位能协助。”
“大人之请,我等未敢有辞。”
林如海颔道:“诸位皆知,如今苏州受灾不轻,缺衣少粮。今安京侯下江南,亦是我……我的友人,于公于私都不得不帮……”
场面话说了,林如海却越是气恼了。
江春接口道:“既然如此,我等便筹备些粮食,与盐一同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