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害了病,寒热并头痛之?症,最?初的时候,她没想到要爱惜药材,哪怕后来?俭省着用,药也即将要吃尽了,因为战争,他们买不到药,到处都买不到。
雨声这?么大,她也还是听见了父亲的呼痛声。
她真?是没用。她不免要这?样?想。
她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尽管雨停了,她也还觉得自己仍在大雨里淋着,使女给她撑伞,她若无?所觉,使女要她去换衣裳,她也听不进耳朵里,最?后是两个使女推着她到马车后换了衣裳。
新换的衣裳沾着水汽,这?还算不得什么,头发全部是湿的,滴着水,使女要点熏笼给她烘头发,可是火种淋了水,早已熄了,使女向侍卫要火,也全熄了,没有,她们甚至没有足够干燥的东西引火。
寒晳忽然嗤地一声笑出声来?,我真?是没用,她又一次这?样?想。
她先前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笑声,笑里的含义又这?样?明显,熟悉她的使女都吓坏了,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雨停了,那痛苦的哀声愈发明显了,落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实在是毫无?办法。
他们原先都是顶光鲜的人,何时有过这?样?狼狈的模样??
有人已经低下了头。
我真?是没用。
讲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
寒晳抬头对使女道:“拿燧石给我,我的里衣是收在木箱里吗?取两件来?……应当是干的。”
她的话?自然无?人敢违背,但是使女转过头时忍不住要流眼?泪。
寒晳的手已经磨红了,但是火仍旧没有点着,使女怕她的手会破掉,想要从她手中接过燧石,她不肯,使女也大了胆子,奋力和她抢。
两个人争来?抢去,又有使女在一旁劝导,一时纷乱异常,忽然,她们都听见小孩子高?亢的哭声。
这?空荡的原野,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哭声?
她们走了一百里,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哪里会有小孩子?
莫非是精怪?
精怪作小孩子哭声,是要害人吗?
寒晳整个人抖了一下,使女终于从她手中夺到了燧石,可是也无?心取火,也是静声去听小孩子的哭声。
“有马车!”护卫忽然大喊。
有马车,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寒晳一时怔住了。
那最?先发现马车的侍卫已经向马车跑了过去,“君子!君子!我等?并无?恶意?!诸位身上可有火?且借我们一用吧!”
炭火烧了起来?,使女给寒晳烘头发,寒晳的目光却望向远处,那是她父亲的所在,因为遇到了人,她们不但有了火,甚至还得到了药材,他们中有人甚至会医术,正和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医者?讨论她父亲的病情。
天原来?待她不薄。
简直是厚待了。
也许真?是天派来?的神仙,否则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也往北去?还似乎是一家人,祖母,父亲,母亲,儿女,甚至还有孩子。
那家的女儿走了过来?,手里捧着银瓶,塞给了使女:“姊姊,这?是熟水,天寒,姊姊们喝些暖身子吧。”
为主子考虑,使女很需要这?熟水,所以她只是道谢,并没有推脱。
少女听了,笑起来?,眼睛好似弯月。
使女寻了杯子出来,先倒了一些,背着那家人,仔细看了,并不见脏污,使女又偷偷尝了,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新取了杯子为寒晳倒水。
寒晳喝过了一杯水,使女又要给她倒,寒晳摆了摆手,使女见她不用,便要将熟水倒到自家的瓶子里,寒晳看见了,说:“为什么要装起来?你们怎么不喝?”
使女们当然想喝,她们一个个都冻得嘴唇泛白,但是主仆有别。
“我们是奴仆,哪里配……”
“好了,都喝一些吧!”
使女们自然喜不自胜,兴高?采烈地分着喝了,看见她们脸上的笑容,寒晳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真?好啊。
不过寒晳忽然想起自己父亲来?,她羞愧得脸都红了,她得了熟水,竟然没有想到要给父亲送过去,实在不孝!不过她安慰自己,那家人看起来?都十分有修养,又有古道热肠,父亲是病人,她们这?样?周到,也许早就送了过去,果然,父亲的马车旁,侍卫在用一样?的银瓶倒水,寒晳顿生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她怀着真?挚的感谢,帷帽也没有戴,露着一张脸,向使女要了银瓶,亲自去归还。
靠近了那家人的马车,送水的少女正在喂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吃糕,想来?就是方才苦闹的那个,害她以为是遇见了精怪,寒晳不由得莞尔。
不过看清了那小孩子的脸之?后,寒晳有些吃惊。
这?个正吃糕的小童竟出奇的美貌,寒晳见惯了美貌的人物,这?小童还不至于到凭美貌震惊寒晳的地步,寒晳之?所以会感到吃惊,是因为这?一家人的样?貌似乎都只是平凡,这?小童与她的亲人相比,实在可算美得出奇了。
少女见寒晳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妹妹看,便很自豪地讲,“这?是我妹妹,她很美,是不是?”
寒晳由衷道:“她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少女笑道:“姊姊你也是美人,我妹妹长大了一定很美,不过我却觉得她未必美过姊姊你。”
寒晳自然是第一等?的美人,自小到大被夸美貌的次数不可胜数,心里早没了触动,但出于礼节,还是对着少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