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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灰的黑的蓝的,用他妈妈早先的话说就是耐脏。
也真的耐脏,冬天的可以穿上好几个月,只在过年的时候洗洗。
夏天的,也能穿上一个星期——他小时候不懂,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直到他发现班里的很多同学都是两三天就换一下的。
他回去提了意见,他爹当场就骂了:”从哪里学的臭毛病?两三天就换一身新衣服?你这是要炸上天啊!”
他妈妈也说,换衣服是城里人的毛病,他们不讲究这个。
倒是他两个姐姐都支持他,大姐哭泣,二姐吵嚷,都说自己的衣服被嘲笑了。
从那时起,他的衣服换勤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
之后为什么没有再说过这个问题,他也忘了,大概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改变?然后知道,就算再争取也没有用?
他妈妈在世的时候,他的衣服相对来说是勤换的,当然,只是相对。
而每次换上新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干净的——一开始他没有多想,当他大姐离开家的时候他才知道,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待遇。
“我受不了了,小弟,虽然妈妈去世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但我真的受不了了。”那一天,她大姐带他出来吃饭,吃的是肯德基,他稍稍的有些奇怪,这东西他是吃过的,但是他妈妈偷偷带他出来吃的,当时还交代他不要告诉自己的两个姐姐。
他从小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最初的时候还对两个姐姐说过什么你们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不是我们家的人这样的话。
当然,后来他是不说了,可依然不觉得父母把好吃的额外给自己,把好东西单独给自己,乃至只给自己零用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他大姐能拿出钱让他吃肯德基,他有些怀疑——他大姐,有这个钱吗?
不过那时候他没有深想,他还沉浸在刚刚丧母的悲痛中,这种悲痛令他吃汉堡都有些有气无力的,听他大姐这么说,他有些难过,还有些伤心,不过更有一种悲痛的麻木,他一边吃着薯条一边说:”我不用你照顾。”
他说这一句的时候不带什么气愤,只是有些僵硬,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慢慢的用薯条沾着酱,一点点的往嘴里送着。
他甚至还记得那薯条的滋味,香脆,酸甜。
真奇怪,他竟然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看了一眼时令:”给我吧。”
时令一怔,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现在我都是自己洗……有洗衣机,可以连带着的……也给你的洗了。”
说到这里,他还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心中,其实有那么点点的想炫耀的心理的。
他大姐走后,他们家的衣服一时间成了灾难,最初,他二姐还给洗,后来他二姐抗议,不过每次抗议都被他爸爸打压了下去:”你不洗谁洗?我?还是你弟弟?你一个女的,就是洗衣服做饭的!不洗?不洗老子打死你!你别进这个家!”
最初他二姐是忍气吞声的,他还见过她哭,那时候,他心中开始不舒服了,从他大姐走后,他就开始经常的看着自己的衣服发呆,想着他大姐说的那些话。
“你是男孩,是家里的宝贝,是要为老马家传宗接代的,我们是要嫁出去的,我们就要做牛做马,但小弟啊,大姐也是人啊!你知不知道大姐也是人啊!”
他有些涩涩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想,他大姐真奇怪,她当然是人,他没有不把她当人啊。
“大姐也想吃好吃的,也想穿好衣服,也想能在脸上抹点好看的东西,你知不知道?”
他抿了下嘴,没有说话,他的父母经常用这些话说他的两个姐姐的。
“吃什么好的,能吃饱就不错了,要放过去,饿死你!”
“穿红衣服?要好看的?你想去干什么?”
“脸上抹的和妖精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
他父母说的多了,他就觉得是真的,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大姐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么悲痛,这么难受,甚至,还哭了……
“你想,就去啊……”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大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