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鱼贩正光膀子背对他们给鲤鱼桶里加水。
袁祈不知道纪宁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这些“人”并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线索。
就在他张了张嘴想问纪宁时,宽背的鱼贩子突然转过身,顶着那张粗制滥造的胖脸,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塑料袋,抓了把鱼内脏塞进去,往袁祈怀里一拄。
“赶紧走,别妨碍我干活。”
袁祈瞳孔张了张,慢半拍抓住怀中塑料袋,这人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动作顺序,都跟昨天一模一样。
他看着面前鱼贩子再次忙碌起来,知道自己的那股违和感源自哪里——这里不仅店铺布置跟昨天一模一样,就连每个店门口摞的泡沫箱和周围稀稀拉拉人影也都分毫不差,他头皮有点发麻。
整个海鲜市场,或许不止海鲜市场,整个帐就是一个被保存下来的巨大动态标本。
“你知道走马灯吗?“
”死了的人,会把自己永远困在离世的这一天。”
纪宁带袁祈来这,就是为了让他发现“李明的帐”的规律,眼下目的达成,缓慢转回身向外走。
袁祈提着那袋鱼内脏点头,跟上他接着道:“听说过,困在其中,不停循环,不断重复自己死去的场景。”
纪宁说:“加上上次那个,两种是常见的帐。”
袁祈知道他说的上次那个是指汉墓中刘玉茂的“鬼打墙”,再加上李明的“走马灯”,心道果然民间灵异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都是有依据的。
两人一起沿昨天的路走到马路上,李明帐中清晰的范围有限,他们也放弃了昨天找池塘的想法开始找球。
李明说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袁祈建议把附近一切圆的东西,还有黑白红相间的物品都找回去,昨夜赵乐他们已经排除掉了不少,帐中符合条件的东西所剩无几。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太阳就升到头顶,蝉鸣声燥,转而又没入西山,夕阳晚照,街上车水马龙汇成长河。
袁祈搬了一只盛满杂七杂八东西的小箱子跟在纪宁身后,箱子是垃圾桶边上捡的。
纪宁双手空着并没有帮忙,因为接下来他得去最重要的地方。
坡边的小卖部还没有关门,拿着苍蝇拍五官草率的老板正在门口往里收货,昏黄灯光从门内照出,投在地上形成一小片黄色的光晕。
袁祈驻足,跟旁边纪宁对视了眼,舔了下唇,思虑道:“要不然,我去吧。”
纪宁回:“不用。”
他的态度冷淡,袁祈也不好坚持,抱着箱子向没有光的池塘边后退半步,腰靠在石头栏杆上。
袁祈看着纪宁走进小卖部,老板在他靠近时并没有任何反应,却在他进门瞬间突然像是听见什么动静似得举着苍蝇打进去,伴随着怒骂声:“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杂种,随你那个手脚不干净的烂赌鬼的爹,不干正经事儿……”
“你竟然敢偷我东西,你敢偷我东西!我给你把腿打断了!”
……
袁祈下意识直起身,向前半步担忧盯紧门内——怕他们细皮嫩肉的纪组真的挨了揍。
纪宁并没有狼狈逃出,袁祈不知道他在里边是怎么跟胖老板周旋的,但屋内墙上影子只有老板一个人在举拍乱蹦,像是个跳大神的。
袁祈轻微一笑,又靠回去,纪宁的神通广大屡次验证不虚,脑中不合时宜想起另一件事——纪宁说自己是明灵。
这跟他的身份是矛盾的。
明灵理当被镇压,那他又为什么会是第八组组长。这人不止一次强调,明灵的本质是执念,那让纪宁恋恋不舍的执念,又是什么?
就在袁祈走神空档,纪宁已经收拾好了从店里出来,手中提着要找的东西。
他在胖老板追赶下没有丝毫慌乱,步伐沉稳,过门时略微低头,腰背挺拔依旧。
胖老板的骂声和苍蝇拍紧紧跟在身后,袁祈真怕他挨打,主要是苍蝇拍太脏,见状单手抱箱子,三步并两步冲过去。
“您老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
他险险避过挥来的“武器”拉起纪宁就跑,余光不经意扫过对方的手,心说好家伙,这人偷东西之余,竟然还讲究的找了个网兜把大球小圆的都板板正正装在里边。
身后老板叫骂声汹涌,混着粗重喘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随你那个……”
袁祈跑了会儿,回头看,胖老板已经被坡度遮挡的看不见人影,声音渐消,尾音随着热风扑过来,引得他眉头轻微一簇。
“纪组。”袁祈脚步放缓,稳了稳呼吸,若有所思说:“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小卖部老板在骂什么。”
纪宁被他拉着手,袁祈掌心温度烫热,他连细微挣动都没有,半垂眼:“嗯。”
袁祈并未注意两人还牵着手,心思都放在老板刚才骂的话上,同样的话昨天也听过,但今天他才注意到其中隐含的信息。
“李明没有妈妈,并且他爸好赌。沉迷赌博的人,身上人性的弱点也会被无限放大。”
他回想李明家破烂损坏的状况,还有鱼贩子以及商店老板的态度。
“李明的爸爸,偏执、偷窃、爱财如命、甚至有暴力倾向。”
“嗯。”
纪宁侧脸看他,旁边的路灯被长高的榕树枝叶挡住,落在袁祈脸上的灯光稀稀拉拉,说到这些时,眼中浮起一丝阴沉。
纪宁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祈食指指节抵在唇珠上,神情放松,感慨说:“有些人呐,真不配为人父。”
他朝纪宁偏头,轻轻笑了,“你说是吧,纪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