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廓竟然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扒住棺材边:“少爷,我是您亲表弟啊,您救救我,本家离得又不远,您就当做做好事积积德,把我送过去吧!”
闻言,沈檀漆呼吸微顿,目光落在他那将落未落的大鼻涕上,生怕那鼻涕掉进棺材里。
“你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什么脾性。”
他冷沉下声音,“我天生就不干积德的事,你最好赶紧放手,要不然……”
话音落了一半,沈之廓汗毛瞬间倒竖起来,脑海里冒出曾经听到的那些有关沈檀漆的传言,听说他翻起脸来,别说是个三十六支系的表弟,他能干出当场把人打到断腿断脚,经脉俱损,除去族名这种事来。
想到这,他仿佛碰到滚水般立刻松开手,知道沈檀漆不好惹,反倒哆哆嗦嗦地看向身旁的郁策:“小兄弟,你发发慈悲救救我。我还有老婆,我还有儿子,我儿子才刚三岁啊,连爹都喊不清楚……”
听到儿子两个字,郁策倏然顿住。
他回忆起当初去给沈檀漆买杨梅时,沈之廓确实也是去为他夫人买杨梅的。
也正因此,他们才因为几篮杨梅起了些小冲突,至于沈之廓后来强抢百姓的东西不付钱,也遭到了自己的教训。
郁策看向朔夏城无边暗夜里的万家灯火,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沈之廓家的一样,都才刚三岁而已。
父亲不在家,儿子要独自面临门外可怕的恶鬼。
作为一个父亲,他没办法坐视不管。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听棺材里的沈檀漆不紧不慢地道:“好,带你一程可以。”
郁策微愣了愣,他垂眼看向沈檀漆,总觉得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想法总能被师兄察觉到似的。
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沈之廓感动得又是一顿哭嚎,因着怕被辰鬼发现,他才强忍着,紧咬肥厚的下嘴唇,感恩至极:“谢谢表哥,谢谢表哥,我全家都谢谢你!”
沈檀漆:“……不过,我有个要求。”
听到这话,沈之廓身子抖了抖,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表哥你说。”
沈檀漆指向那破落小巷,说道:“找个能盛下你的箱子,再找根绳,我们会把你拴在后面,画着阵法,没人会发现你的存在。”
沈之廓看到生的希望,拼命点头,刚要一头冲进小巷里去找箱子时,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般,说道:“对了少爷,方才其实我见到了两只鬼,一个是小兄弟刚刚斩杀的,还有一个是……”
提起那只鬼,他猛地打了个颤,压低声音:“是个浑身长满红斑疹子的疫病鬼。”
疫病鬼三字一出,沈檀漆和郁策同时微微睁大些眼睛,“你在哪看到的?”
据乞丐说,真正的辰鬼就是因为疫病上门求助未果,最后病没治好,人也被屠户活活掐死。
“我、我当时跑得着急,就看了一眼,那疫病鬼气势骇人,力大无穷。”
沈檀漆垂下眼,细细思索了阵,说道:“那便算了。”待阵法画完,他们迟早会碰到的,至少他们现在知道那只真正的辰鬼长什么样子了。
半晌过去,沈之廓把自己费力地塞进个垃圾箱里,这箱子看起来是什么用来养猪养狗的围栏,底部按了个木板,便成了个古代简易垃圾箱。
沈檀漆看向郁策,低低笑了声道:“你猜他在这箱子里会不会晕?”
郁策不懂他说的会不会晕是何意,顿了顿,他很快明悟过来,形象地从这个词里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他轻声笑了下:“即便他不晕,但是大概会磕到些脑袋。”
阵法画满了垃圾箱六面,布满朱砂,郁策全程是紧皱着眉头,笔拿得远之又远画完的。
他们躺进棺材,沈之廓也躲进垃圾箱。
一路上,郁策果真展现了他高超的“漂移技术”。
到达沈家时,沈檀漆从棺材里冒出头来,看向面前高大宏伟的沈家楼阁,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沈家在朔夏城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他回头去看,沈之廓从垃圾箱里奄奄一息地爬出来,止不住地干呕,边呕边跟沈檀漆招手:“我没事,少爷,不用担心我。”
沈檀漆:……
想得还挺多。
他懒得管沈之廓,缓缓走到沈家门前,扣响那扇赤色大门上到铜狮衔环。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沈檀漆思索片刻,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恐怕沈家也知道辰鬼杀人的规则,不敢轻易应声。于是,沈檀漆淡淡开口:“是我,沈檀漆。”
这三个字像是什么芝麻开门的咒语,那扇门瞬间便开了道缝。
几个家丁做贼似的飞快看了眼门外沈檀漆的相貌,确定是少爷本人,立刻停也不敢停地将他们迎进来,还有一个更是马不停蹄地去给主子报信。
“少爷快进,今日朔夏城有恶鬼作祟,家主下令谁也不能进来。”那家丁说完,又赶紧谨慎地补了一句:“但少爷您肯定不同,家主整日念叨想叫您回家歇息享乐呢。”
从这家丁话里,沈檀漆大概能清楚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其实之前沈妃来时他就隐约猜到,这原身之所以会是书里那副趾高气扬谁都瞧不起的模样,全是这家里对他娇纵至极。
这小子,拿的还是个团宠剧本。
郁策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目光扫过这里的一切,眸色愈来愈深。
奢华的玉石地砖,琉璃瓦铺就的楼阁房檐,彻夜不熄的镀金灯盏,一呼百应的家丁侍卫,化神期的客卿,无一处不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沈檀漆和他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