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早已垂下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方低低的道:“小娘子真是心善,旁人只关注沈将军的丰功伟绩,你却去念及他的诸多不易。”
薛淼忙剖白道:“我也有念的,不过后来一想,沈将军什么身份,人家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先帝在时就指明了将来是要他袭爵的,思安长公主刚出生,就下了赐婚圣旨,虽说长公主失踪了吧……但先帝对他的宠爱可见一斑,而且军中自英国公往下,多少人当年都是跟随先卫国公南征北战过的,必定多有照拂,更何况,当年沈将军是随他父亲现卫国公一同上的战场,做父亲的自然处处护着他的,也就没那么危险了。”
沈晏听到‘赐婚’二字时微微转过眼去,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姜洛微,再听到‘父亲’二字时,嘴角蓦然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姜洛微道:“或许吧,不过刀剑无眼,战场之上,旁人尚且自顾不暇,又有多少心力去照看别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不如早去早回的好◎
几人说来说去,不觉已是到了晌午时分,姜洛微留薛淼一起用了午饭。
午饭后,薛淼本想再跟沈晏继续探讨探讨‘武学要义’,却被姜洛微给拦住道:“行了,有话改日再说,他才刚醒过来,这早半天已是够劳神的了,你就别再扰他了。”
薛淼一拍脑袋:“真是对不住,说的兴起,竟忘了你还是伤患呢,那么,楚兄你好好休养,我先告辞,明日再来探望。”
说罢,拱拱手,转身离去,竟是说走就走了。
薛淼走后不久,徐大夫便拎着药箱来了,诊过脉,又为沈晏换了药,因伤势在渐渐好转,所以只简单叮嘱几句就去了。
沈晏见姜洛微手上拿着幕篱走进房来,问道:“你要出去?”
姜洛微点了点头道:“嗯,去铺子里转一转,顺便把给你做的几件衣裳拿回来,你下午就好生休息,至多晚饭时候我就回来了,院子里留了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他们就是。”
“好。”沈晏随着送她,刚到院门处便被姜洛微止住了。
她道:“我自己家里有什么不熟的,不用送,你身上有伤,快回去躺着罢,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一道买回来。”
沈晏摇摇头:“没有。”
心中默然道,人回来就好。
姜洛微笑着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问你了,我自己瞧着买罢。”
“真不用。”沈晏道。
多买一份东西,岂不就要多在外延挨一分么?不如早去早回的好。
“知道了。”
姜洛微又笑了笑,方转过身走了。
沈晏呆呆的站着,眼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拐角处,心脏忽的往下一坠,仿佛跌落悬崖一般,就那么空空的悬着,久久不能着地。
这一下午的时光真是难熬极了,沈晏先还在院子里走走停停,赏赏花,弄弄草,后来见那太阳始终灿灿的高悬于天穹之上,丝毫没有要落下去的意思,心里无比焦灼,干脆就进了屋去。
坐在临窗的榻上,随手自几案上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看了半响,却没有一个字进到脑子里去,徒做无用之功,根本消磨不了时间。
无奈扔下书,歪身躺到床上,昨日昏迷着并无所觉,如今闭上眼睛不过片刻时候,便有一股幽微的脂粉香气轻轻柔柔的萦绕在鼻端。
到底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榻,虽说平时不宿在这里,然而白日里常常于此玩耍休憩,所以处处都沾染了她的气息。
沈晏心中一动,猛然坐起身来,下榻踱了几步,停在那黄花梨木的妆台前,目光从左自右,把那钗环镜盒一件件浏览过去,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想象着她平日对镜梳妆的模样。
如此颠来倒去的,终于是到了傍晚时分。
沈晏坐靠在茶靡花架下的躺椅上,看着酡红的夕阳一点一点的沉落下去,一颗心似乎也逐渐着了地,她就快回来了。
他失血过多,身体本就虚弱,这一日下来可以说是及其的劳心费神,早就疲乏不堪,亟需休息,只因心弦紧绷,兀自强撑着。
如今陡然放松下来,倦意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眼皮颤了颤,随即就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夕阳已沉了大半,漫天铺着红彤彤的云彩,火烧一般,霞光万丈。
沈晏不经意的转过眼来,蓦的怔住了。
只见姜洛微伏在一旁的石桌上,人沐在夕阳朦胧的余晖中,双目轻阖,掩藏在纤长乌浓的睫毛下,似是睡着了,顶上一株梨树的花冠延伸过来,恰好罩住了她的身影,每当春风拂过,梨花便如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而下,一瓣一瓣落在她漆黑的发间与烟笼的裙上。
这样美好的场景,简直有些不真实。
沈晏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她,看看是否是他的幻觉。
手一伸出,却是一顿,身上不知何时盖着厚厚的绒毯,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了下去。
沈晏拽住那绒毯,先是怔然,而后唇角微微扬起,低低的道:“竟是真的,都是真的。”
姜洛微本是浅眠,此时耳中听得他喃喃细语之声,便醒转了,坐起身来,笑着道:“你醒了,下次不要睡在院子里,容易着凉的。”
沈晏颔首:“嗯,你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没一会儿。”姜洛微答道。
“怎的去了这么久?”沈晏问她。
姜洛微遂自袖袋中拿出一个湖水色印花彩绘芙蓉香囊来,盈盈笑着递给他道:“姜家有一家茶叶铺子正好在灵光寺附近,据说这灵光寺的符跟它的名字一样,是出了名的灵验,我就顺脚过去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放在这香囊里,以后你随身带着,可以保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