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不止没看见走火入魔的林长风狼狈求饶的模样,连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林墨柳都没有摆出那副谄媚模样,漠河林氏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没了君王,那就只跪天地父母,除非把他们的骨头一寸寸打断,否则哪怕将死也绝不退让。
他的阿姐那时候身边没有人了,他和父母将阿姐孤零零的留在那里,哪怕阿姐哭了,他也没法留下来。
“长孙泽只有一个父亲,我难道不是只有一个阿姐吗?!”
林长风眼中泛起水雾,他都不敢想他的阿姐那时候有多疼,被打断骨头,浑身血流不止,顾长华为了那个昏君和昏君的儿子,就带着那群人看着他们的痛苦。
心中满是怒火,挥剑的速度也就越快,顾长华只是一味躲避,与当年相反,青年站在了他曾经的位置上,只余下杀意,有几次,剑锋已经在他身上划出口子,哪怕很快愈合,也确确实实感觉到了疼痛。
偏心种下的苦果终究一一应验。
——
“我给你换一副躯壳。”
林墨柳呆在几乎要散架的常华身边,木头机关多用榫卯工艺,手臂断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了躯干,虽然还保持着样子,却有些松散,或许不知某一刻就会彻底散开。
她刚想动手,就被常华扭头制止。
“那至少,我给你,换一个样子。”
不论他和顾长华的关系,至少常华帮了林长风一把,林墨柳手抚过常华的脖颈,原本笔直顺滑的被脂粉掩盖的木头机关慢慢有了人类皮肤的温度,从一堆快要散架的木头,变成一个受伤的活人。
伤口依旧渗血,但却不会死,没有人会在梦魇里死去,魇捏造出的角色,只有魇能决定生死,常华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呼吸过空气,也早就快要遗忘伤痛的滋味。
“他没法被杀死,你把梦魇打开一个口,我将他一同带出去。”
常华告诉面前的女子。
天道之下,普通人只有远离才有活路。
“带出去之后呢?你也只能约束他一段时间,他还是会找到这里。”
林墨柳看着他,“我不能再我阿弟被他带走!”
第一次,她为弟弟拜入仙尊座下而喜悦,为他们还有报仇的可能而喜悦。
第二次,她劝说自己的弟弟继续呆在那里,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的排挤。
第三次,她唯一活着的至亲消散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剩下。
“常华,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从一开始,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导致你被夺舍,你可是当世修真的第一人,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一本书就能做到!”
没有等他回答,林墨柳手中已经凝聚成一片若隐若现的蛛网,笼罩在常华面上,世人会把捕梦网放在床头,梦魇也能用一张网捕获脑中的一切。
她看见了常华如何察觉周遭的不对劲,看见了那本包含着镜花水月的古书。
可总有一些苗头。
那些大片的空白,那本被悬挂于藏书阁正中的古书。
“那本书,我从未在同衡宗里看见过。”
林墨柳收回手,她是药修,为了查阅古时的药典,藏书阁她几乎日日都去,那本书那样显眼,按着常华记忆里的,应当是想当重要的秘籍才对,失窃之后必会寻回,顾长华那段时间又经常外出寻找主角,如果找是一定能找到的才对。
可那本书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就像是,只有常华一个人见过那本书。
“不可能,那本书至少在藏书阁保存了四百年。”
常华皱眉,在他记忆里,那本书一直是同衡宗几乎是镇派之宝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天道注意到我了。”
常华垂眼,也大约是在被夺舍的四百年前,他突然察觉周遭的一切几乎都在重复同一个模式,怀疑的念头从那时扎根,也是那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藏书阁的古籍是那样重要,那时候他还是三界无敌手的仙尊,从未想过,他也会毫无察觉、毫无反手之力。
“因为我发现它了,发现了,它未完善的地方。”
不符合谋划之内的东西,终究会被剔除,他没法一直成为故事里需要的仙尊,于是天道就找到了另一个仙尊,他确实是作者的一个倒影,可又不全是倒影。
“那本书,不在故事里。”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看向林墨柳,手扣紧女子的手腕。
“那支簪子,是林长风送的吗?”
林墨柳点头,“那是我看着他亲手做出来的。”
得到答复,顾长华笑出声来,慢慢撑起身,只剩下一只胳膊的感觉其实不算特别好,但他眼神仔细搜寻着长街,地上是被砍碎的灯笼,还有许多纸扎人的支架和面皮,那支簪子实在太不起眼。
“有两个东西,也不在天道的计算内,快,帮我找到那支簪子。”
这是林墨柳的梦魇,她轻轻挥手,满地狼藉就立刻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剩下那支簪子孤零零的在地上。
“那是我的东西!”
远处正躲避林长风剑刃的顾长华看见了常华的动作,也注意到那支被击落的簪子,连抵挡都放弃,直愣愣的挥出一道剑意,也飞身而来,断掉一支胳膊的常华只有两个选择,挡下剑意,失去那支簪子。
或是放下手中长剑,抓起那支簪子。
他选择了后者,胸膛被划开一大道口子,但却抓住了那支簪子。
林墨柳用蛛网捆绑住顾长华的四肢,但暴怒的顾长华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斩断一切阻拦他的东西,但也只是需要那一瞬,林长风的剑就毫不犹豫的砍在顾长华的背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袍自从诀别后就再无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