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20余年,胖丫并非牛宝贵养的第一条寻犬。他太过熟悉这帮人类的好帮手有哪些不自然的行为表现。见胖丫如此焦躁不安,他不觉心生疑窦,瞪起牛一样大的眼睛,起身警惕望向白皑皑的雪地。
由远及近,望了半天也没发现啥不对劲的,但牛宝贵并未就此放下心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心思一动,扥着狗链子头也不回朝着附近一处野溶洞去了。最令他不安的是——越往那边走,胖丫越躁动,四只脚可哪刨坑,就像要挖地三尺找出什么东西似的。
牛宝贵不敢掉以轻心,继续牵狗踏雪前行。
距离溶洞入口不足百米时,借着蒙蒙天色的微光,牛宝贵驻足远眺,忽而大惊失色!
他赶忙打开头顶探照灯,牵起胖丫拔腿向那边狂奔,边跑边震声大吼:“哎哎,什么人,干啥呢?是游客吗?咋寻思上荒郊野岭来的!啥玩意儿?谁死了?!”
63-黄粱梦醒(终)
就在20余人被护林员及火速赶来的林区消防支队解救之际,刘钰已然啥都不知道了。
午夜2点过5分,她最后一次刻刀催咒,为岁九实现移魂换命的终极梦想。
他灵魂入体的同一时间,她双膝一软,再难抵挡命运的摧残,七窍喷血,轰然栽倒。
岁九根本没反应过来。
但她倒下的一瞬,他迈开还未灵活运用的双腿,踉跄扑向倒在血泊中的她。
血,好多血。
从她嘴里、鼻孔里、眼窝里、耳朵里徐徐流出。
像是涓涓的河破了冰,卷杂着一抹再也留不住的孤魂,顺流而去了。他恍然失语。
眉头深深皱起的悬刀纹与那双看似无情却总是深情缱绻的吊三白眼,一道落入刘钰模糊不堪的视线,促使她吊起仅剩的精气神,用力记住“他”的模样,便是死,也再无遗憾。
“不可能……这不可能!”
怔怔地抹过她嘴边黏腻的血沫,岁九望着血染的双手出神,失声低叫,忽然凛目探向她的腕子。
刘钰恹恹甩开手,带着快意,吐着血断断续续笑道:“没啥不可能的……只要能死,死彻底些……我不在乎对自己更狠一点……”
知道他会回来,刘钰很早于梦中拜托过老槐鬼母,要其以毕生所学最恶毒的诅咒,为她这俱已被累世厄运囚困的残躯,增加一道化魂符。
老槐鬼母当然不允,百般推辞。刘钰跪地叩首,推心置腹地恳求:
“树妈妈,求你了,我不死的干脆利落,岁九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老刘家十几口人,还有龙哥那帮铁杆弟兄。”
“自从刚子、秦大师和周燕玲因我而死,我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除了以命偿命,我想不到任何能够恕罪的方法!可我知道,就算死,只要灵魂还在,岁九就不会放我一条生路!”
“树妈妈,但凡有多一条路可走,我哪里舍得人世间的牵肠挂肚说死就死呢?可是、可是我真的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必须拿我自己当做最后的筹码,身死魂消也没关系,我要让他明白——我这个人,我这条命,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掷地有声的陈词,自她已经陷入半混沌状态的灵魂吶喊而出,老槐鬼母心痛不已。
她的小丫蛋儿才26岁啊!
刚刚盛开绚烂的年纪,本该拥有花儿一样芬芳多彩的人生,命运却叫她尝尽七灾八难,便连条活路也不肯施舍。
她毕生不曾做过人,是这个孩子在懵懵懂懂的年岁,天神下凡般出现在她面前,甜甜地叫了声“妈妈”,从此为她种下一片慈母柔肠,令她有了渴盼已久的新生。
这么好的孩子,这么纯善的灵魂,偏偏要受尽一个奸佞狂徒的折辱,老槐鬼母都恨得牙根痒痒,可想而知,小丫蛋儿是在用怎样的意志和不公的命运作斗争!
她也很不解:萍水相逢的母女缘都能让她一届恶鬼心怀慈悲,发下宏愿改头换面投奔正道。那狐貍崽子再世为仙一场,为啥非要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过不去?多大的仇,不也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一大家子,几百年,几十条人命搭给他,竟还欲壑难填,畜生东西,真是养不熟,交不下的坏种!
“咋还不来道天雷,嘁哩喀喳劈死他呢!”
早不知暗自骂了多少遍,老槐鬼母气得不行,忍不住大骂出声。骂倒是骂痛快了,心中郁结依然难消解,刘钰又长跪不起,涕泪横流浑身直抽抽,不停磕头乞求。
老槐鬼母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到底还是答应了她,却反复强调:“不到万不得已,树妈妈绝不伤你。好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吧,万事总有迂回的余地,别那么犟,听话。”
她倒是想听,也无比期待所谓的峰回路转。但岁九将她逼上悬崖,万丈深渊就在眼前,刘钰宁愿纵身一跃,也绝不委身回头。
这一夜,北风呼啸,挤过狭长的古洞深处,留下灌耳的呜咽,如泣如诉。
似乎知道——
她就要死了。
日暮苍山远,风雪送归人。
趁着岁九指挥所有保镖再三压制20余名人质的反抗,无暇顾及她,刘钰悄悄走近绑在一根石柱上的雷春龙。
她拧开保温杯,小心翼翼喂他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