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芮曰:“不用生疑,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们在商议谋反大事。”
吕饴甥曰:“就是知道他们在商议谋反,你我手中无凭无据,也不能治他们的罪呀!”
郤芮曰:“这一点兄就不必担心了,弟有办法拿住他们的罪证。”说毕,遣人去请屠岸夷。
俟屠岸夷来到之后,郤芮劈头来了一句:“子祸至矣,奈何?”
屠岸夷大惊曰:“祸从何来?”
郤芮曰:“子前助里克弑幼君,今克已伏法,主公欲要诛子,吾等以子有迎立之功,不忍见子之受诛,是以告也。”
屠岸夷双目流泪道:“夷乃一勇夫尔,听人所遣,不知罪之所在,唯大夫救之!”
郤芮曰:“主公对子怒甚,不可以言语解也。”
屠岸夷曰:“用甚?”
郤芮曰:“用心。”
屠岸夷不解,反问曰:“用心?难道要岸夷把心挖出来献给主公不成?”
郤芮曰:“那倒不必。”
屠岸夷欲言又止。郤芮解释曰:“吾之言心,乃忠心耳。子若能一心事主,为主公排忧解难,祸立消矣!”
屠岸夷曰:“主公贵为一国之君,还能有什么忧愁之事需岸夷排解吗?”
郤芮曰:“有。”
屠岸夷曰:“甚事?”
郤芮曰:“今里克之党丕郑父,与七舆大夫阴谋作乱,欲逐主公而纳公子重耳。子可佯为惧诛,而见丕郑父,求为同党,获其谋反之证,而后出首。这样一来,子乃主公有功之臣,必将大用,不只大用,吾还要上奏主公,割所许丕郑父负葵之田三十万而酬子。子不只脱祸,而且得福,吾不敢不贺!”说毕,双手抱拳一揖。
屠岸夷还了一揖曰:“岸夷死而得生,大夫之赐也,岸夷没齿难忘。然,岸夷不善为辞,奈何?”
郤芮曰:“言辞之事子不必愁,吾这就教之。”当即拟出问答之语,使屠岸夷一一熟记。
是夜,屠岸夷亲叩丕郑父之门,言有秘事。丕郑父以醉寝辞之,避而不见。屠岸夷守在门外,候至三更,尚不肯离去。丕郑父无奈,命随侍之人,将他请入,屠岸夷一见丕郑父,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以头触地,呼曰:“请大夫救我一命。”
丕郑父惊而问之:“子言由何而起?”
屠岸夷曰:“主公因我助里克而弑卓子,将加戮于我,特来求助于大夫。”
丕郑父摇手说道:“非也。今吕、郤二人为政,子应当求他们才是。”
屠岸夷曰:“此皆吕、郤之谋也。吾恨不得食其肉,岂能求他!”
丕郑父将信将疑,又问曰:“既如是,子当何为?”
屠岸夷曰:“公子重耳仁孝,深得士心,国人皆愿戴之为君。而秦人恶夷吾背约,欲改立重耳。如能得到大夫手书,岸夷星夜去翟面见重耳,使合秦、翟之众,大夫亦纠故太子之党,从中而起,先斩吕、郤之首,然后逐夷吾而纳重耳,大事成矣!”
丕郑父曰:“此说甚好,但谁敢担保子之言乃是出于肺腑?”
屠岸夷曰:“岸夷自己担保自己。”
丕郑父曰:“怎么担保?”
屠岸夷啮指出血,誓曰:“岸夷若有二心,当使合族受诛!”
丕郑父方才信之,约次日三更,来其宅再会。至期,屠岸夷单身而至。祁举、共华、贾华、骓遄、叔亮、累虎、南宫、山地亦相继来到。后四人者,皆世子申生门下,加之丕郑父、屠岸夷,共是十人。彼十人杀羊为盟杀羊为盟:古人盟誓,往往以血涂唇,天子及诸侯杀牛以盟,士大夫杀羊以盟,百姓杀鸡以盟。,誓曰:
吾等对天而誓,夷吾无道,不堪为君。吾等万众一心,逐夷吾而立重耳,有违誓言,不得好死!
盟誓毕,丕郑父设宴款待众人,尽醉而别。屠岸夷佯装回府,却转入郤芮之家,密报之。郤芮曰:“子言无据,必得丕郑父手书,方可正罪。”屠岸夷点头称是,至翌日三更,复至丕郑父之家,索其手书,往迎重耳。丕郑父已将迎立重耳之手书写就,书后署名,共是九位,依次是丕郑父、祁举、共华、贾华、骓遄、叔亮、累虎、南宫、山地九人。屠岸夷阅过迎立之书,挥笔写上自己大名,位列第十,而后双手交还丕郑父。丕郑父缄封停当,再交岸夷,嘱曰:“吾等性命,交付子手,子要小心在意,不可泄露。”
屠岸夷得书,如获至宝,径投郤芮之家,将书呈上。
郤芮阅过迎立之书,拈胡大笑道:“凭尔等之智,尚敢与老夫相斗,岂不是螳臂当车——自寻灭亡!”言毕,又对屠岸夷说道:“子可在吾府之中,暂避几日,没有老夫吩咐,不可出门。”
屠岸夷诺诺连声。
郤芮也不令人备车,只唤了两个贴身随从,秘至吕饴甥之家,以迎立之书示之。
吕饴甥切齿说道:“老匹夫果有异志,咱这就面见主公。”
郤芮道:“虢射乃主公娘舅,这事还是由他出面为好。”
吕饴甥道:“兄所言甚是。”
言毕,二人结伴去见虢射。虢射听他二人说明来意,又有迎立之书为证,深信不疑,将书怀于袖中,夜叩宫门,见了晋惠公,细叙丕郑父之谋。惠公大怒,拍案说道:“大胆匹夫,竟敢心生篡逆!俟明日早朝,寡人当面正其罪!”
次日,晋惠公早朝,吕、郤等预伏武士于壁衣之内,百官行礼已毕,惠公板着脸道:“丕爱卿安在?”
丕郑父慌忙出班应道:“臣在。”
晋惠公道:“听人言讲,卿联络诸大夫,欲逐寡人而迎重耳,可有此事?”
丕郑父欲要否认,郤芮仗剑大喝曰:“汝休要抵赖!汝遣屠岸夷将手书迎重耳,赖吾君洪福,屠岸夷已被吾等于城外拿下,搜出其书。列名者十人,汝还是趁早招了吧!”说得丕郑父面色苍白,无话可说。
晋惠公哼了一声,将原书劈头朝丕郑父砸去。丕郑父将头一歪,砸到肩上,又落到地上。吕饴甥抢步出班,将书捡起,大声唤道:“武士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