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王氏这人很不识抬举。她因为嫉恨,也因无颜面见娘家嫂嫂,不愿意出面,因此罗列辞藻,回绝贾母:“论理,老太太差遣媳妇本不该推脱,只是,媳妇身子一向不大爽快,故而明儿,”
贾母见她不识抬举,竟敢在自己面前耍聪明,十分厌恶,说道:“这倒正好,明儿大老爷安排大太太代表大房去庙里替你们老公爷跪经还愿,二房就有你去吧。”
所谓跪经还愿,就是当初贾代善在贾珠取中秀才后发下誓愿,以为子孙上进,乃是祖宗护佑,遂发誓,今后凡有子孙得中,必做七日法事,酬谢祖宗。
如今贾琏取中秀才,荣府就该去庙里跪经,替贾代善还愿。
往常酬神拜祖宗,跪经还愿这种事,一般都有府里少爷们担任,只是如今邢氏与王氏同时得罪了当权派,不得不老天拔地去跪经。
王氏一向自视甚高,岂愿替贾琏这个她眼中的废物去跪经。
无奈贾母身为婆婆,本就可以压制王氏,贾母又搬出去世老公爷的遗愿,这是大道公论,合族的大事。
王氏若不从命,就是忤逆,罪在七出。
王氏身背偷盗旧案,早该休妻,全靠着贾母宠爱庇护,方才保住二太太之位,岂敢违拗贾母之命?
王氏在王家已成了弃子,贾元春在宫中不成气候,唯一依靠就是贾母的支持。
一旦贾母翻脸不管不顾,大房反手就可以把她打落尘埃。
所说,眼下的王氏离开贾母的宠爱,屁也不是!
王氏心中愤恨不平,却不得不乖乖收拾行李前往庙里。
邢氏早到,惊见王氏也来跪经,顿时心情大爽,之前郁闷一朝尽散,笑盈盈上前厮见,趁机挑衅嗤笑:“哟,我以为这府里就我这没生养没娘家的人才不受婆婆待见,被发配到庙里,二太太是豪门贵女,一向都是老太太的掌中宝心尖尖,怎的如今也跟我一般惹人厌弃,被发配到庙里了?”
王氏能说她并没被贾母厌恶,之所以来此,皆因悄悄给凤姐下毒,故而没脸见王家两位嫂嫂,这才被贾母贬谪到了家庙跪祖宗么?
王氏显然不能自爆其丑!
王氏再是不愤,也只能捏着鼻子受她嘲讽,不敢多言一句。
邢氏本是无知小人,一旦得势,难免猖狂,那话越发村土起来。
因为王氏气盛之时,曾经嘲笑挤兑邢氏,说她为了保住太太之位不得不替贾赦猎艳纳妾,自甘下贱,毫无正妻风范。
当时邢氏惹不起王氏只有忍了,如今邢氏看出来了,王氏的地位不如从前,否则就该在府里宴客,不会来此跪经。
邢氏因此提起赵姨娘与探春的来历,探春却是贾母亲自保下。
当初没有整死赵不死这个妖精是王氏一生遗恨,王氏顿时气得半死。
邢氏还不放过,又说什么贾赦再宠小妾,寻日只在书房安歇,初一十五总要到正房走一遭,比不得二弟贾政在赵姨娘屋里一住几月,如同夫妻,王氏这个豪门贵妻连夫君的袍边也摸不着。
王氏当年为了争宠,不知吃了多少灵草妙药,三十几岁才如愿怀了宝玉,高龄产子,差点血崩而死,身子因此败坏,从此断绝了夫妻恩爱,只剩下些许正头夫妻的面子情分,眼睁睁看着赵姨娘独占鳌头。
正可谓红颜既老恩不再。
这是王氏平生最最羞辱之经历,却被邢氏这个蠢妇拿来说嘴磨牙。
王氏恨得咬断牙齿,差点吐血,强忍着羞辱回去禅房,摔碎了一地茶盅:“邢氏毒妇,欺我太甚,他日我若得势,必定将你挫骨扬灰!”
周瑞家里身死,王氏面前剩下金钏彩霞两个年纪小,吓得半死,根本不敢劝说,却是随行媳妇子王登新家里见她脸色不对,大着胆子上前劝慰:“太太,您跟她生什么气,她一个叫馿,知道什么人伦之道,为母之情?”
这话正中下怀,王氏心头大囍,这才一口气缓过来:“对,你说的对,她就是叫馿,畜生,人跟畜生计较什么呢,哈,哈,哈,哈!”
王氏的惨笑太瘆人,邢氏被她吓着了,此后再没挑衅过王氏。
贾母这边打发了王氏,特特请了贾赦父子商议,议定在荣庆堂宴请堂客,在荣禧堂宴请男宾。东苑花园子景致优美,收拾出几个院子,作为亲眷们退居之所。
贾母愿意出面替大房做脸,贾赦也不会傻缺到搅扰儿子的庆功宴。倒是两下里达成一致,母子们一堂和气。
这一日酒宴由贾母负责宴客之资,宴客名单由贾赦拟定。
贾赦的纨绔做派毕现,他拟定名单随手丢给贾琏,再不管了。他把贾母拱出来掏银子抹面子,已经达到了目的,也帮贾琏把面子里子赚足了,怡然自得回家喝小酒去了。
贾琏负责派送请柬,好在凤姐迎春早有准备,贾琏仔细查看一遍,略做补充,再把之前的迎春写好请柬添上日期,也就成了。
请戏班子,搭建戏台子这些粗笨活计,都是赖大亲自带人铺排。
凤姐则负责内务,安排在哪里摆宴,在哪里退居这些,再拟拟定菜单,确定宴席的酒水茶汤,以及宴客的餐具这些细致活计。
全部安排已定,再请老祖宗一一过目检验,等贾母认同之后,再交给手下的管是媳妇分头办理。
一切具体事务都是凤姐一手包办,从清晨给贾母请按开始忙碌,直到下午得到与会宾客的最后名单,凤姐又特特多准备了二成东西备用。
这一忙直忙到黄昏时分,凤姐这才满意了。
翌日,四月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