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晞摇头:“可能性不大,现在裁员潮,没有多余的职位,而下一轮裁员将在春节前完成。”她建议,“你不如看看别的机会。”
但陈家娴没有别的机会。
她鼓起勇气,又问:“你需要助理吗。”
关晞拒绝:“我的招聘需求是:高学历,高颜值,高情商。”
陈家娴替自己争取:“我只差高学历。其实我很聪明,我只是没有读书的机会。或许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关晞直白道:“我不在乎聪明,我要名校的毕业证书和校友关系。有些名校生就是靠家里资源堆出来的庸才,但没关系,因为精英,也不过是细节堆叠出来的人设。”
陈家娴有些发怔。
关晞很不客气道:“精英是一场幻觉。公关,金融,咨询……这些行业的学历和履历必须光鲜亮丽,从业者也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有这样,买家才信任我们,我们才能赚钱。我们贩卖的是大众对精英的幻想,是精英人设背后代表的‘更好’的欲望。”
陈家娴的心渐渐泡在雨水里。
大雨依旧在下。这个世界她依旧无法进入。
关晞说:“你必须要想清楚,什么是你有,而别人没有的——你是谁?”
……
我是谁?
陈家娴想不清楚的,关晞同样想不清楚。
关晞点的面上桌了。
她问陈家娴:“我点的是土豆盖面吗?”
陈家娴核对了一下菜单:“是哦。你在小程序上扫码下单的。”
关晞蹙眉检查小程序,发现是自己点单的时候手滑。
她讨厌土豆。
1997年,下岗潮开始,工厂开始停发工资。
关母经常做茄子拌土豆。
把茄子和土豆蒸熟了,用勺子碾碎,拌大酱。
起初,她们还能用鸡蛋和碎肉丁把大酱炒一炒,等到1999年,她们也下岗了,就只好拌普通大酱了。
下岗补贴和买断工龄的钱迟迟不发。
茄子贵,土豆便宜,关母放的土豆越来越多,又没什么油水。
二十多年以后,关晞面对土豆,依然感觉胃里泛酸。
同样,关晞还讨厌冷面和白煮蛋。
工人村里有不少下岗的朝鲜族人推车卖冷面,一块钱一碗,还有半个白煮蛋,关母觉得很划算。
在关母忙着找工作没空做饭的时候,她会和关晞分吃一碗冷面,因为朝鲜冷面用荞麦做成,很难很难嚼,关晞吃得慢,容易饱。
半个蛋,则留给关晞补充营养。
一直到2004年,关晞父母的下岗证才办下来。
拿着下岗证,他们领了2年失业救济金,从2004年4月到2006年3月,关父和关母一个月各223块钱,两个人一共领了10704块钱。
买断工龄也给了一笔钱,他俩共拿了约2万块。
这样算起来,从下岗刚开始的1997年,一直到领完失业救济金的2007年,整整10年的动荡与挣扎,折成人民币3万来块。
关晞对着眼前的土豆,胃里不住泛酸,一口都咽不下去。
下岗潮让她焦虑、紧绷。情绪的伤痕会在躯干中体现出来。而她,应该如何与这样的自我相处?
她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