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垣沛一拍脑门,刚想起来似的:“只顾着同你说这些俏皮话,倒把正事都给忘了——专门带杨给事中来给你们认识的。”
他伸手向杨昀一指:“这位便是杨给事中。”
杨昀把头扭向了看不见姜寒星的那一侧。
姜寒星:
她只有十来岁同姐姐闹脾气时才会这样。
尽管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人精——就是因为太人精了,才愈扛不住这般直愣愣的闹脾气。姜寒星低下头揉鼻子,吴垣沛抬头去看天上并不存在的飞鸟,还是徐桓之先回过了神来,冲着吴垣沛摆了摆手:“禀大人,卑职同杨给事中素有职务来往,原是认识的。”
“卑职同杨给事中也是认识的,就是”姜寒星赶紧也跟着剖白,毕竟杨昀这气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一直让无辜被牵连着,总归是不太好,“卑职年纪小不懂事,曾经不小心得罪过小杨大人”
“小杨大人。”一个称呼而已,姜寒星最初用来拿来调侃杨昀,后来叫顺口了如今随口就这样叫了而已,吴垣沛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看向姜寒星:“那看来还并不是很得罪。”
这话姜寒星怎么接?只能一边心里因为这话咯噔着,一边冲他嘿嘿的傻笑算作是回应。
“这位是?”吴垣沛终于看见了一直在一旁呆着的小乞丐。
小乞丐穿着他一年四季都在身上的那身破棉袄,头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看就是流民乞丐之流的。以吴垣沛这样的身份,肯屈尊开口问他已经是十分客气了,他语气反倒比方才同他们说话还和善了些。
“啊,是我”姜寒星刚准备随口扯出个由头来,忽然余光瞥见了吴垣沛身旁的杨昀。他方才侧过去的头已经低下了,但依旧一身清晰可见的怨气。
她满口的谎话便扯不出来了。她怕杨昀盛怒之下直接跳出来拆穿了他,毕竟他可是见过好几次小乞丐的。
“是寒星姑娘的一位表兄,”倒是徐桓之接过了她的话头,跟小乞丐是他表兄似的同吴垣沛侃侃而谈,“家里着了灾荒,千辛万苦来投奔的,差一点还没”
“既然吴大人有事要谈,卑职便不在此叨扰了。左右也已经遂了大人的愿,同两位同僚都认识了。”杨昀自己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着实是很失礼。
所以他才打断了徐桓之,向着吴垣沛行礼:“不过卑职还是同先前与大人讲的那般,同在一处做事,靠的是心往不往一处使,而不是熟与不熟人情几分。”
就是这话里可没一点歉疚的意思,怎么听都是在噎人,直噎得吴垣沛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眯着一双细长眼突然灿若星辰的笑。
当然,杨昀肯定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噎人。姜寒星看着杨昀看都没再看吴垣沛,直接把头转向徐桓之,忽然就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就是这样人啊,她方才为什么会觉得他如此这般是为了给吴垣沛难堪?
“不管缘由如何,方才迁怒于徐主事,失了礼数,终究是在下的不是。”杨昀向着徐桓之拱了拱手。
“杨给事中什么时候失了礼数,在下竟没看”徐桓之忽然不说了,因为他看到杨昀在同他说完话之后便也没再看向他。
他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又看向了姜寒星。
“我对你没什么可歉疚的。”
姜寒星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把自己脸上的笑收了起来:“卑职,明白。”
杨昀眉头皱了起。她这话会让他不舒服,姜寒星心里明白得很,但是她想。
凭什么呢?
“我想你接下来那些话,”但杨昀显然并没有任由自己的怒气蔓延下去,他把头略微转了一些,不再去看姜寒星,仍旧只是说自己的“应该并不怎么想让我听。”
姜寒星一时间几乎要嗤笑出声:怎么,要我因此跪下来谢谢你吗?
但她并不能这么回。姜寒星余光瞥见了吴垣沛的视线,他正看着他们两个,依旧是笑意盈盈的。也就是这一瞬间,姜寒星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心境想法,同杨昀见到她时,好像其实并无二致。
“杨给事中这是哪里话,倒像是卑职见不得人的事”
杨昀用一声方才她忍住了的嗤笑打断了她。
姜寒星有一瞬间是真的想不管不顾的冲他火的。是吴垣沛让她止住了这个念头,他冲着她连连摆手:“既然并不方便说,不说便罢了,老夫这样年纪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听人墙角的毛病?不说便不说罢。”
他这样说,姜寒星才更是要事无巨细一一都非同他说不可了。
姜寒星连就在他身边站着的吴垣沛都顾不得了,只略微偏了偏头,便急吼吼地冲他对口型:“仗着叔父,得意什么。”
极快却极清晰。
这是杨昀的痛处,他当即连礼数也不顾了,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旁边吴垣沛脸色随着他甩出去的袖子沉了下来,不过稍纵即逝,当他再看向姜寒星时间,便已经又是笑意盈盈的了,甚至还帮着杨昀说话:“世家公子不懂事,寒星你莫要同他计较。”
但姜寒星却全然都看见了:“吴大人这是哪里话,杨给事中不计较卑职的不懂事卑职便千恩万谢了。”
故她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思忖着。
吴垣沛确实并不是什么和善之人,她之前猜得并没有错。之所以会那样好脾气的在徐桓之他们两个跟前装贤德,大约也不过只是因为他们两个肯捧着他顺着他。所以杨昀又是为何呢?杨昀从头到尾都在给他下不来台。
只是因为杨延和吗?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杨延和已经去了南京,刘瑾亲自动的手,十有八九是再回不来了,吴垣沛还这么顾忌着杨昀是做什么?
“哦对了,方才你们要同老夫说什么来着?”吴垣沛转移了话头,脸上的笑意终究还是淡了几分。
其实方才是徐桓之在同他说的,但姜寒星很自然而然的就接了过去:“啊,卑职表弟。”
她伸手一指小乞丐:“今夏衡州府旱得厉害,卑职一直忙着公事也忘记给家里去封信问一问,方才听表弟一说才知晓,秋来简直颗粒无收,还没入冬便一家子相携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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