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如今的老闻相公一案了。”
说到?此处,乔翎神色凝重了几分:“老太君调用了一点似是而非的讯息,让我将目光聚集到?了老闻相公身?上?,又循着老闻相公和那几个年份,去猜疑皇室,尤其是先帝和天后在此案当中发挥的作用……”
“对于皇室来说,这种猜疑无疑会让他们觉得冒犯,而老闻相公历经五朝,拥趸甚多,一旦闹出了关于他的冤案,士林议论,我这个经办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待在朝上?了。”
梁氏夫人还是有点没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是这跟无极有什?么关系?”
“婆婆,你还不明白吗?”
乔翎失笑道:“我先前?设计的引蛇出洞也好,主动上?门打草惊蛇也罢,死士劫走赵六指、又死在闻家管事的院子里,鞋底的红褐色泥土,都是故意?在指引我去走一条错路啊……”
“等我走得够远,积木搭得够高了,老太君只?需要抽掉最底下的那一块,就能让这座山岳坍塌,也让我万劫不复!”
梁氏夫人若有所思:“最底下的那块积木……”
她心脏战栗,倏然间意?识到?了:“是赵六指!”
乔翎哈哈笑了两声?:“婆婆,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了!”
梁氏夫人被她夸得半信半疑:“你这是真?心夸我,还是在阴阳怪气呢……”
乔翎笑眯眯道:“当然是真?心的啦!”
紧接着又主动剖白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赵六指不太对。一个流离在外,时刻忧心为人所杀的人,不该是他那副模样,这家伙有点太油光水滑了,不像是吃过苦头的样子,这明显不对劲儿。”
“再则,如他所说,在整个故事里,他也就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喽啰,他上?哪儿去知?道老闻相公?他也配!”
“别说老闻相公了,就连纪文英这个前?任京兆,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他能跟踪查探,发觉收买他的人是纪文英的管事,这本?身?就挺匪夷所思的。”
“我觉得,他好像蓄意?在引导我们指向纪文英,再通过自己在纪文英死后仍旧流离在外的事实,来引导我们发现下一条讯息——纪文英背后还有一个人,继而再顺理成章地吐出老闻相公来!”
“等等,”梁氏夫人蹙眉道:“可是赵六指的确假死了啊,难道他还能为了在十八年后给?你做个局,提前?十八年开始装死?”
乔翎微微一笑,引导着问了出来:“婆婆,你不妨来想一想,正常情况下,一个人遇上?什?么事情,会忽然间抛家弃子,隐姓埋名,诈死脱身??”
“……”梁氏夫人迟疑着道:“他,他犯了事?”
“最精妙的谎话,就是九分真?,一分假。”
乔翎从怀里取出了一页纸,在梁氏夫人面前?晃了晃,旋即收起:“无极寻猎命格奇异的孩童一案,确有其事,中朝也有记载,只?是早已经结案。”
“张氏夫妻与赵六指之间的渊源,也是真?的,只?是当年彻查该案的时候,中朝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漏了一只?老鼠,叫他假死脱身?。”
梁氏夫人豁然开朗:“如你所说,那赵六指——”
乔翎点点头,同时将目光看向了端坐上?首的老太君:“从一开始,赵六指就是无极的人,纪文英也是无极的人,赵六指没有被纪文英收买,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在中朝那里,这是无极犯下的血案,只?是业已结案,出于种种考虑,当然不会向公众公开。
而老太君通过无极的关系知?道了这桩案子,又因为纪文英与老闻相公的翁婿关系使然,叫她意?识到?,这或许可以朦朦胧胧,打一个信息差。
让乔翎阴差阳错,剑指老闻相公。
而后再揭开这场错案,借老闻相公的刀,将乔翎从朝堂之上?逼退回?去!
“可是,”梁氏夫人小小地提出了一点疑惑:“你不是说老太君与无极并不和睦吗,赵六指怎么可能受她驱使,豁出命去,给?你设局?”
乔翎平静地给?出了答案:“敌人未必永远都是敌人。至少在让我退出朝堂这件事情上?,老太君和无极的意?愿是一致的。”
“赵六指大概不是受了老太君的驱使,而是受了无极的驱使吧。无极觉得我在朝上?活动,终有一日会妨碍到?他们——或许已经妨碍到?了吧。”
梁氏夫人满脸惊色,跌坐回?去,细细品味着这一日的惊心动魄。
老太君的神色反而很平和,又恢复成了她们最初相见时那一日的样子。
这时候,门扉吱呀一声?,无风自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后伸出,掀开珠帘,从容入内。
是位紫衣学士。
一位紫衣学士不请自来,到?了越国公府,这原本?该是一件令人惊骇的事情,然而在听了方才那长长的一席话之后,众人都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惊诧了。
老太君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回?,稍有些唏嘘地道:“当初,我让人去找跟弘度八字相合、愿意?嫁进来冲喜的小娘子,兜兜转转,最后选定了你……”
乔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没有兜兜转转,不管怎么选,最后来的都会是我。”
梁氏夫人:“……”
欲言又止。
老太君听得笑了:“你的来历很不寻常呢。”
笑完之后,她也有些恻然:“最开始入府的时候,你亲近的其实是我,只?是后来,你渐渐地不再往我这儿来了,反倒是同梁氏交际更多,那时候,我心里边隐隐地就有了点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