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轻轻道:“破夜。”
“好!咳咳……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长夜了。”
少年望着散去的乌云,眼里落满真挚的笑意。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陆见深,对不起啊,我不该那样说你,还把你弄丢了。”
“我也很抱歉,闻奚。你需要更多时间。”
“那我们还是同伴吗?”
“一直都是。”
第十二夜04
五年后,一个极其普通的午后。
闻奚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少年的身型早已变得细长出挑,显出男人的轮廓。手臂覆着一层薄肌,线条流畅。只不过此时多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他咬住衣角,撕开袖子当作绷带,一圈一圈地紧紧覆住伤口。很快,深色的洇渍在布条表面扩散。
“又受伤了?”陆见深的声音在他的右耳中响起,平静中透着担忧。
闻奚却能准确识别出他语气后的不满,要是个人的话一定是在皱眉。他坐在树枝上,用裤子蹭干净短刃,懒洋洋地回应:“别担心,一点小伤。”
“……你每次都这么说。”
闻奚哼着小曲儿,一边摘下几枚果子,压出浆液,单手涂抹在后背。那里有两道异常狰狞的伤疤,随着时间也没有完全消失,都是这几年间的战绩。最上面还有一道五天前的,原本都结痂了,谁知今天又绷开了。
闻奚疼得龇牙咧嘴,哼着的曲调也跟着一抖。他装模作样地抛出一枚浆果,找补道:“哎我果子掉了。”
耳机中的声音却不留情面:“疼的话不用忍着。”
“我是会叫苦叫累的人?开玩笑……嘶。”闻奚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会装作没听见。”
“……你明明听见了!虽然嘴上不嘲笑我,心里还是会想的吧?说,你是不是就想听我喊疼?”
陆见深:“受伤和疼痛都很正常,你不用隐瞒自己的感受。我和你之间,没有输赢。”
原本升起的胜负欲此时骤然戳破,只剩下瘪瘪的气势。闻奚撇撇嘴角:“你最近越来越啰嗦了。”
“……”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翻来覆去不就那几样——小心,别受伤,不要逞强。你以前那么严格要求我,现在怎么这么担心?不就是受点重伤么,又不会死人,这样的战斗才酣畅淋漓、舍生忘死!”
“慎言。”
闻奚眼尾上扬,目光经过下方的树丛:“原来你怕死啊——”
他的声音骤停,短刃朝灌木丛边飞去,准确无误地扎上树干。枝叶抖动片刻,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别、别动手,我就刚才路过观战。”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双手举过头顶,年纪三四十,腰上还别着三把□□。
“……人类?”闻奚眯起眼睛。他们这一路走来极少遇见活人,上一次还是一年多前,那些家伙很久没吃过肉了。
在极端的环境中,人是很难团结一致的。闻奚深知这个道理。能活到现在的,绝无善茬。因此,即便同类极其罕见,还是保持警惕为好。
很明显,对方也同样明白,因此率先交代:“我叫南平,以前是丰城人,过来聚会的。刚才听见林中有动静,才发现你解决了个大家伙。兄弟,你这打法完全不要命啊,我真是佩服。”
闻奚从枝头跃下,取回自己的匕首,收敛杀意:“聚会?”
“对,”南平点点头,“别这么警惕,是真的聚会。两百米外有个人类聚居点,我每年都回来看一眼。我看你也一个人,不如一起去瞧瞧,吃顿饱饭也足够了。”
根据南平的说法,他从前在这个聚居点待过三年,后来那个地方被污染物盯上了,临时一起生活的人也都随之而散。
他和一些关系要好的约定每年回来看一眼,顺便给回不来的上个香。
“能见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乐子也没那么有意思了。”南平摇摇头,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怀。
他主动朝前走去,示意闻奚可以跟在他身后。
闻奚站在原地,听见陆见深问:“你想去看看吗?”
“他说有吃的,”闻奚压低声音,“看看能抢点什么。放心,尽量不要正面冲突。”
他一路跟南平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直到丛林尽头,靠近山体的一座废墟。
老远就能听见吵闹的音乐声,火光,烟灰,甚至微弱的灯光,组成。南平在那摊垮塌的建筑前朝身后招招手,然后独自进去了。
从破烂的窗口可以看见室内的人影。大约二十人聚在昏暗的灯光下,觥筹交错,还有人跳舞,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享乐。
食物堆积在长桌上,细小的蚊蝇徘徊不去。喝空的酒瓶子也随意往窗外扔,好像砸碎的声音更能让庆祝的人们感到兴奋。
闻奚推开门时,人们的目光纷纷聚焦于他。那些不加掩饰的打量和审视好像在盯一个不穿衣服的人。
有人拿掉烟,语气下流:“哟,是个这么漂亮的家伙,南平你从哪淘到的?”
“喏,就森林里头,”南平正和面前的女人调情,“婵姐,来个新人也很正常。”
济婵推了他一把,来到闻奚面前,上下看了一眼。她将一支没燃完的烟倒插进一个黑黢黢的盆子里,旁边立着一张折过两次的白纸。纸上写着许多名字。
“我们是来上香的,你是来干什么的?”济婵意味深长地打量。
闻奚说:“来吃饭的。”
济婵笑得合不拢嘴,忽然严肃地问:“成年了吧?”
闻奚答道:“半年前就满十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