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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只是这些话，以前没有人可以去说。

现在是不需要他说，她似乎全部都懂。

阿黎的心情与玉家兴不同。

曾家覆灭前她与曾老祖的争执忽然又浮上了心间。

年少轻狂，被人瞧不起是乡下女孩要退亲，她就赌起了性子一定要出海，彻底见一番世面好扬眉吐气。

“我不想要曾家，我想像山外面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去读书，去上海，去留学。”

那是她对曾老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一语成谶。

她说她不想要曾家，曾家便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消失在她面前。

“初见你时，我便以为你是曾家传人。”玉家兴静静道，“花木绝技，再没有谁比川西曾家更擅长。”

“但是六年前，川西曾家毁于一场林火，百余人死于府中，无一生还。”他默默肃了神色，“出事当时我还在海城，刚刚重整海城军。得知消息之后，我曾派人前往川西，看还有没有人幸存。”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这几日相处，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不论你来历如何，你曾救过我的命，我都会知恩图报。但你不要骗我。”

阿黎盯着他指尖的那一点，低低地“嗯”了一声。

玉家兴看着她的侧颜，在黄铜光的光泽下显得端庄而恬淡。

夜晚静谧，他们也难得有这样认真相对的时候。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下定决心，最后一次试探她：“我幼年时曾去过川西，那时正值二月，鹃城两岸的山民正忙插秧。船工经过时会起号子，山民听见了便会跟着和。”

鹃城一带的山歌和别处不同，声调婉转歌词缠绵。

他半闭着眼睛哼起调子，学得竟有七八成相似。

时隔六年，阿黎再听见乡音，心口难以抑制一阵狂跳，指甲嵌入掌心才生生没露出半点异样。

“我不会唱山歌。”她满脸歉意，“大帅若是想听，我给您唱段秦腔？”

秦腔唱段高亢，阿黎不待玉家兴回答，便凑近了身子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老娘不必泪纷纷”

玉家兴额角一跳，终于在她吼到“膝下无子断了根”的时候忍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别唱了！”

门口看值的小豆腐都被她这动静惊得够呛。万没想到看起来十分清隽的四姨太原来是靠这一口勇猛的秦腔承了宠，又万没想到自家从不听戏的大帅原来好的是秦腔直达天灵盖的爽感，真是品味独特别具一格。不愧是大帅，佩服佩服。

一连数日，阿黎将总督府里的地形彻底摸清，借着“邀宠”的名头总往他住处献殷勤。满府看了个热闹，乐此不疲。

通天鼎却始终没有踪影。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侠盗宋飞被捉之后，是否曾有口供留下。

阿黎心下着急。

时间于她不利。

以玉家兴的能力，查到她和林师父的关系不过是时间问题。浮厝林里百余浮棺，还藏着她复仇的最大底牌，绝不可此时暴露。

谢二连着递了两次口信，她只叮嘱他每夜钉棺不可松懈。倒是春榆担心她挨饿受冻，特意来三安堂送过一趟自己蒸的花馍，还与她一同吃了顿饭。

是夜，阿黎终于等到了机会。

西安城里不知出了什么事，警察局长萧文匆匆前来，与玉家兴在书房商谈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玉家兴派小豆腐来送信，让她一人吃饭早些休息。小豆腐与阿黎这些天来感情甚好，颇为熟悉，送信时满脸的义愤填膺，发生了什么却不肯说。

阿黎跟着林师父耳濡目染好几年，笑语盈盈嘘寒问暖，三两句话就把事情问出来了——原来小豆腐是在替阿黎这个“四姨太”鸣不平。

萧文来时也带了他的妹妹萧韵如，两人和玉家兴一起在书房待了整日，晚上还要三人一同出府游玩。

玉家兴为了闹了许久绯闻的“女朋友”萧小姐，冷落了她这个“四姨太”。小豆腐看在眼中十分不满：“萧萧萧小小小”

他结结巴巴吐槽了半日，阿黎才终于将这几人之间的关系搞清楚。

萧家在天津城中垄断了五金市场，玉家盛还在的时候，两家就曾有过合作。等玉家兴重掌海城军，一路南下打到天津城之后，萧家还曾替海城军采购军需器械。

玉家兴入主西安城，委任萧文做了警察局长，对他极为信任。萧文来西安就职，还专门带上了亲妹妹萧韵如。

按小豆腐的说法，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萧家动机不纯，要安排萧家小姐和玉大帅“日久生情”，顺理成章当上大帅夫人。

阿黎忍俊不禁，揉了揉小豆腐的头发：“少上城墙根底下听人家编排你家大帅。”

小豆腐自己结巴，平生最喜欢嘴皮子利索的人，闲来就爱在城墙根底下听说书。

“四四四姨太，”小豆腐十分热心地支招，“你也要主主主动出击，趁着这夜夜夜色正美，和大帅好好增进感感感情”

阿黎抬头，夜色果然很美。圆月当空，正是卿卿我我的好时候。

她抿唇一笑，真心地希望玉家兴和萧小姐花前月下良宵苦短，能暂时忘记她曾阿黎一整晚。

只要玉家兴腾不出手，今晚就是她搜查他卧房的最佳时机。

夜深月升，小豆腐始终没有回来。天赐良机，阿黎换上一袭黑衣，深吸一口气，将雷公藤甩出去，攀上了总督府的屋脊。

总督府前身是府院衙门，三堂门之前都是内宅，阿黎早摸清楚了方位，沿着屋脊往前走，一路避开夜巡的警卫，走到玉家兴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