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要割他头发的。”我痛苦地摇了摇头,过去了好一会儿,我的手还在发抖,“因为如果我不照做,他会死的阿兰我从来没杀过人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你以后会见到更多的血。”阿兰抚门而进,侧过身来,眼神冰冷而深邃,“这里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流血。”
一整个午后,我都没脸再踏进寝室一步。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对面的廊下,默默关注着通往寝室的那扇小门。
大豆丁和阿兰依次端着一盆又一盆红色的血水走出屋子,我隔岸相望,却什么也帮不上。
黑鬼将成摞的白色绷带送进去,送出来时,俨然已是红色。
到了入夜时分,一个白胡子老头来了,他穿着红十字的制服,应该是阿兰求人请来的医生。
我蜷缩在廊下,暗自祈祷着红拂的伤势。夜里,黑鬼送来一片三明治,许是想起我晚饭还没吃,难为他这时候还能想到我。
“其实相比克里斯你,红拂最恨的应该是我”
难得的“三明治”时刻,黑鬼与我并坐在台阶上,吐露衷肠。
“他帮我抢回了我娘的耳环,我却实实在在地背叛了他,克里斯,我才是这件事里最让人讨厌的人。”
我机械地咀嚼着,脑海中不断重现剃发时红拂的表情。那种何种的悲凉与绝望,那样决绝如待宰牲畜的眼神,如烙铁般印在了心中。
“克里斯,你千万不要相信火罐的话,红拂才不是那样的人”
黑鬼小声嘟囔着,生怕被别人听到。
“哪样的人?”我不懂,红拂到底是哪样的人?
“我是说,红拂并不是火罐口中的口中的牛郎。”黑鬼意识到最后这个词有些不大好听,沉默几秒,又改口:“总之,他不是那个。”
见我不说话,他又解释:“红拂与阿兰的确在巴黎有过一段风光日子,火罐的话一半真也一半假。真的是,他们的母亲的确是□□,但红拂的娘可是管束极严,从不许红拂跟那些男人有来往。她教红拂念书、识字,就是想要他出人投地,不再步自己的后尘。红拂是个彻头彻尾的良民,不是火罐口中那样的人。”
“至于阿兰”黑鬼话锋一转,泄了口气,“他倒是在巴黎很受欢迎,接过不少生意。”
我咽下最后一片生菜叶,假装没有在听,实则把有关红拂的每一个字都听见了脑子里。
“可是那又怎么样?”黑鬼不甘地辩驳着,“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就算红拂是,可他和阿兰,依旧是这里心思最干净的人。”
“那你又为什么恩将仇报?”我看向黑鬼,他皮肤黑,夜里只看得清他一双眼,忽闪忽闪的,难以捕捉的复杂。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由不得自个儿做主的。我或许跟你一样,也有说不清的苦衷。”那双眼的光忽而惨淡下去,如将熄的灯,“总之这次是我对不住红拂,以后就算当年做马,我也会弥补他的。”
话音刚落,阿兰风尘仆仆地跑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红拂红拂醒了”
“他醒了?!”黑鬼立刻从台阶上站起,掩不住的欢喜,“他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赫华德医生说,新伤旧伤连在一块儿,近一个多月怕是下不了床了”
我如当头棒喝。
“不过总归是能好的,就是得费些时候”
“那便是好极了!我就说,红拂的命最硬了!”黑鬼一蹦三尺高,嚷嚷着就要阿兰带他去见红拂,临去时还不忘回头提点,“克里斯,你也一起去吧?”
我正要应答,不想阿兰看向我,神色闪避,“那个”
“嗯?”
我预感不妙。
阿兰吸了口气,镇定几秒,答:“红拂他说,他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隔阂
◎烦请你滚出去吧。◎
清晨第一束光照进,我就这样睁开了眼。
为了避免尴尬,我是趁红拂睡着后才进的屋子,我发现,负罪感这种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我好像得了某种不可调和的语言应激症,只要一听到有关红拂的事,就像是被抓到了行窃的小偷。
那种感觉在普鲁士念书时也有过,被校警抓住的那一瞬。
手电筒光投在脸上,我就像监视器下的小白鼠,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趁着大家伙还没醒,我早早下了床,想着去修道院附近转转。
不知是老天体恤,还是风暴平息后惯有的宁静,天空居然漏进了一丝丝的光。
我混在孩子堆里,往铁丝网那头走,准备给大豆丁们捎点早饭。
岂知在半道上,遇到了火罐身边的猹猹。
我记得他,那个在火罐身边胆小怕事的小跟班。他和小豆丁一样,有一张虚弱的脸。
个子要比大豆丁矮一些,更比不上火罐,我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患了什么病,总觉得他整个人颓颓的,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似的。
猹猹在寝室门和大豆丁拉扯了很久,最后被阿兰连人带物地推了出去。
我看他抱着个油纸包坐在门边,不远处的火罐一脸懊恼。
“自讨苦吃做什么?你好心好意去看他,人家领你情了吗?”
火罐夺过猹猹手上的油纸包,一脸恨铁不成钢:“叫你别去别去,现在吃了闭门羹,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老大”猹猹扬起脸,这时我才看清他眼眶底的泪,“老大我害怕”
“怕什么?没出息的死玩意儿!”火罐瞅了屋里一眼,骂骂咧咧道:“从前也打过千百回,也没怎么样。怎的这次剃了头,倒娇贵起来了。”